如果八爷不为她说话,她就真的断送了。她爱着的这个男人,有没有爱上她,她心里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个樱花树下专心下棋的美少年,那个西风里送来一袭斗篷,顺手在妹妹头发上抚了一把的友爱哥哥是她少女时代最缠绵的情怀,用了那么大的心力走到他身边,还不满两个月就要擦肩而过吗?还有洞房里盖头揭开时的惊喜赞叹,寒夜里温暖的怀抱和亲吻,簪花时执手微笑的温柔,她作诗获得彩头时他翘起的嘴角,她只盼一生一世白首偕老,如今这些顷刻间都梦碎无痕,让徳雅悲痛得恨不能当场死去。
周氏和丫头们送徳雅回房抚慰,定南侯步履沉重地先行回府。这样的下午实在够他受了。
夏夕搀着他的手臂送他出府,路上问起了娘的嫁妆。
“侯爷,我娘在世的时候,娘家的家境如何?”
定南侯想了想,“你外祖父当过鸿胪寺卿,很清贵的人家,他老人家也很有学问。”
“娘的嫁妆......”
定南侯身心俱疲地拍拍她的手背,“肯定是有一些的,她死得早,当时祖母管家,自然接手了你娘的那些嫁妆,由她继续管着。但是你也知道你祖母那个人了,年老了更加没个别的爱好,你出嫁的时候她也一味地抠抠索索。我手里管的财物本来就不多,能贴给你的就更少。你的嫁妆比不得徳雅,那是徳雅娘拿自己的私房给徳雅添妆。你别担心,等祖母百年之后,爹会给你补上的。”
“侯爷,人常说好女不看嫁妆,我也不是跟徳雅争竞多寡,只是我昨日在通县听说常庄头的儿子在苏州绸缎铺子当三掌柜,那铺子是我娘的嫁妆,不免好奇问问。继母已经插手管起这些事了吗?”
定南侯满脸通红,“许是你祖母这些年上了年纪,照应不来。周氏或许有所帮忙,但是收益是牢牢把握在祖母手里的,这点你放心。”
夏夕笑了笑,以樊氏和周氏这两个女人平素的作为,咬在嘴里还能吐出来就叫见鬼了。定南侯一向不问稼穑,祖母连他都防着,养成了他对家里这些经济事务从不置喙的习惯。而周氏布局长远,已经很有心机地开始安插自己人了。
“娘的嫁妆单子还在吗?我能不能看看。”
定南侯脸更红了,“这多年我都没见过,在你祖母手中。你要是想看看,我哪天试试讨一回。”
夏夕笑了笑,没说话,按德闵对那老太太的了解,这样的口一张,老太太立刻就得变成一只护崽的老虎狮子,泼悍凶猛异常。徳雅当日出嫁似乎从老太太手里挤出不少东西,包括那块似乎很名贵的血玉,疼得老太太在她们回门那日闹了一场,却终究什么也没能闹回去。
周氏果然还是很有本事啊。
八爷受纯亲王指派去了河间府公干,大约要去大半个月光景,休妻的事情暂时搁置起来。徳雅还住在她原来的屋子里,但是听说侯爷已经派人整理了府西的一处僻静院子,阖府不明白为什么,夏夕却是知道的。如果八爷一发话同意休妻,徳雅就要搬迁到那里去住了。
周氏在第二天一早被送回了娘家,定南侯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回去思谋了一夜,决定他也要休妻。
对于周氏的娘家靖北伯府,他表现出极为强横的态度。姑娘给你们送回来了,你们派人过来找我,咱们写休妻文书。至于理由,你自己问你姑娘吧。
靖北伯府怎样乱成一团,周氏如何羞愤欲死,岳父老子和大舅哥怎样磕头作揖上门求情,定南侯府三个儿子怎样惶惶不可终日,樊氏老太太怎样恶毒咒骂后娘心肠,靖北伯府的老太太怎样送来贵重礼物意图买通老太太说情,夏夕都听不到一点风声。两个姑娘被易嫁又要被休妻,定南侯定会与周氏清算一回,能清算到什么程度却在她的关心之外。
八爷未归的忠勤侯府酝酿着一场风暴,表现上却是相当的平静。
捷哥开始习武了。随着天气转暖,老侯爷嘱咐他每天早晨早起,跟着家里的哥哥和家丁们一起练功习武。捷哥倒是很开心,每天积极地去。文武全才,对一个想要改变宅男个性的男孩子来说,吸引力大得无法抗拒。他回来得意洋洋地说,七爷可以徒手与五条大汉格斗,居然还不输。把夏夕,丫丫都听傻了,看他的体格似乎没那么彪悍啊。
夏夕想起那个盔甲下俊秀倜傥的青年军官,自己错认了的温柔,心里有点疼痛的感觉。他计划要踩着一个无辜糊涂的女人去要强,这一点格外不能原谅。德闵身世可怜,而她穿越到这陌生的异世也够倒霉的,两个女人的不甘委屈加在一起,受的伤就是双份的。
姜云姬怀着赎罪的心来服侍夏夕,夏夕把原来的大丫头送人的送人,婚配的婚配,屋里本来就缺得力的人,好在她本来出身就草根,自己的动手能力并不弱,小丫头们搭把手,一直也都混了下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可是姜云姬一来,她终于知道什么叫养尊处优了。除了把饭喂到她嘴里,这丫头殷勤得把她的一切全都包揽了,忙里偷闲还给她缝衣服绣花,她刺绣的鞋面精美得堪比艺术品,把夏夕比得很是没面子。
丫丫设计师亟不可待地拿着通州买来的衣料开始尝试,几张图画下来,夏夕觉得她虽然性格天真,在做事上还是相当靠谱的,至少她没拿21世纪的时尚来强行刺激世人的眼光。她谨慎使用花边与绣花进行细节上的点缀,再用她出色的配色能力来协调全身的色调,连姜云姬看了之后都用惊异的眼光看着这位年仅七岁的小丫头,直赞天才啊天才。
按照夏夕的指令,丫丫还设计了几款绣花的被套和枕套,通房丫头侍琴抢过去做,几天功夫就做出了三条,姜云姬和奶娘孙氏等人也做成了三条。
把被子一套,整整齐齐码起来的时候,蔡嬷嬷赞叹地说,“哎哟喂,这主意挺简单的,怎么竟然以前没人想起来?这比拆洗被子省力多了。你看咱年跟上忙得那叫一个不堪,拆洗了几天不干,干了还得缝上,如今看来真是白浪费了功夫。”
把夏夕听得喜滋滋的。一高兴,先人后己了,把做出来的六条被套分别送去给了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这下好,阖府奶奶姑娘们闻风而动,到处都开始缝被套了。老太太高兴得逢人就夸老七媳妇聪明,纳罕这么简单的主意以前竟没有人想得出来?年年拆洗被子缝被子,累死个人,今年过年可轻省多了。
府里不少奶奶姑娘拿着活计到春芜院来干,一起说说笑笑间大家忽然意识到,出嫁那时候二十四铺二十四盖的嫁妆实在是傻得可以,以后竟可以少做几床,空出箱子来装金银珠宝。
笑声直欲传到大街上去了。
做主人的夏夕没能耐和别人一起干针线活,于是和捷哥钻进厨房研究着做小点心待客。捷哥偷偷教会夏夕,夏夕再转而教会厨师,七奶奶的快乐下午茶时光就这么着慢慢地起步了。
丫丫缠着夏夕带她去了一趟她的嫁妆铺子,她感兴趣首饰铺,看了之后觉得那个不堪劲儿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奇怪的是选址,首饰铺在北城,糕点铺反倒在南城。
回来丫丫就磨着要夏夕调整,东贵西富,首饰铺放在穷人聚居的北城,那个位置实在不科学。南城是商业区,人流量大,糕点铺子的利润哪里能和首饰铺相比啊,而且你那糕点铺子请的神马废物糕点师傅啊,做的那叫神马破烂玩意儿,不如请捷哥去教教他们怎么做灌汤包,卖包子省事,肯定比他们做的那些能砸死人的点心赚的多。
说的夏夕和捷哥眼睛都一亮,富二代基因里就带着某种商业天赋,眼光独到,她那俩店铺本来就是惨淡经营,这么一调整,说不定能焕发生机。这可是她自己的嫁妆产业,当然要弄好了,支撑自己经济独立。
夏夕对丫丫说,你对于首饰的理念目前尚未经过市场考验,我给你半年时间,你做上一些出来,我们先在咱们府里摸摸底,要是接受度好,赶夏天旺季我就停业装修,按你说的。南城开丫丫女人坊,北城的店改成包子铺。我对包子铺的信心更大哦。
丫丫根本不理会这种激将,跳起来拥抱了一下夏夕,跑回去画她的设计图去了。
二月中旬之后的某一天,八爷回来了。夏夕并没有得到消息,她的生活趋于平淡安逸,正是她想要的日子。捷哥清晨习武,吃过早饭学棋,棋下厌了读书写字,下午是学画画的时间,要是没有客人,夏夕就看书或者独自打谱。她对围棋的兴趣还是要远远大于别的。偶尔钱姨娘来教教她弹古琴,她学琴的兴致还是挺高的,却怕吃苦,手指一疼就歇了,所以注定琴是学不成样了。她对自己要求不严,只想着曲能成调,会个几首能蒙事就成。
这时候她正坐在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琴弦,小丫头进来报,“八爷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窝活活,终于在穿越频道的季榜上冒头了,最后一名。小荷才露尖尖角啊。多谢大家支持。吾很感激。继续要分,要收藏。这种追讨一直会持续到本文写完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