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孙家后院,果见廉不愁房中点着红烛,并未睡下。白泽将三滴泪水交予了她,她便着手连夜炼制明神丹。
炼丹这种事总是要花时间的,索性明神丹虽说材料收集颇费功夫,炼制条件却是没有太高要求的,且只需花上半日,便可炼得一粒。次日正午过后,廉不愁便带着丹药出关了。我们取来先前那座观音像,放在院中树荫下,将那名唤柴玥涵的貌美幽魂召将出来。
柴玥涵的身形在叶片间隙间透出的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她自廉不愁手中接过明神丹,捏在手中凝神端详许久,似仍有一丝顾虑在心头。明明这便是她一直想要的,甚至不惜伤害人命借以从传言中的镜妖那里得到的愿望,如今这样唾手可得尽在掌握,却是踌躇起来,真真让人不懂。
“服下它,记忆便回来了,你的魂魄亦能完整,重归轮回。”廉不愁低声劝解。
柴玥涵抬眼,又微微颔首,似是下了决心,一口将丹药吞入腹中。
我仔细观察着她的变化,但见她口中轻轻吐出一串舒适的shenyin,于此同时,浑身发出幽蓝微光,身体仿若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了一般,浮在空中慢慢旋转起来,一圈又一圈。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张平静的脸庞出现了一丝波澜,她眉心攒动,紧接着两行清泪自微阖的双目中滚落下来,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崇沄……崇沄……”
崇沄?我怎么觉得这称呼在哪里听过,一时也想不起来,只晓得绝不陌生。下一刻,但听常问夏脱口而出:“呃,难道是那什么崇沄公主不成?”
“崇沄公主?……墨毓儿的前主人?”我向常问夏确认,暗暗觉得这世道的事情巧合得不可思议,只是,那崇沄公主确是死了好几百年,现今都不知道转生了几回,又何从追忆。
终于,柴玥涵身上的蓝光渐隐,她睁开眼,依旧面容凄楚,泪眼朦胧,可见与崇沄公主之间,是如何一段悲戚的往事。
“全都想起来了?”白泽开口询问。
柴玥涵点头,一时喉间哽噎说不出话来,待心绪平复了些,才问:“敢问各位,你们可知当年穆朝崇沄公主的生平?她……她的一生可过得幸福安定?”
“她自尽了。”常问夏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惆怅与不忍。
柴玥涵身形一晃,心痛不已,又问:“她为何自尽?”
常问夏答:“出使和亲的前一日,用箜篌的琴弦割腕,血尽身亡。”
“她……她一定在怨我,她一定在怨我……”柴玥涵垂着眼摇着头,嘴唇颤动间喃喃低语,又有泪水在眼眶中滚动:“我曾答应她,终有一天我会带她离开皇宫,好阔天空长相厮守,可事与愿违,事与愿违啊……崇沄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的人啊,倘若当初她闯进墨叶宫时我不因好奇现身相见……倘若之后我不因寂寞寻她谈心……倘若没有动心动情……倘若没有轻易许下承诺……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可我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是世人容不下我,他们寻和尚将我捉走,我也没有办法……”
我听得一头雾水,只明白了当初墨毓儿口中那个崇沄公主牵挂至死的人,便是眼前这柴玥涵,呵,竟是女人,不对,竟是女鬼。不明白其中细节,我也不知怎样安慰开解,只有道:“往事随风,如今人都去了,穆朝亦不复存在,再是伤心感怀也已没有用处,你啊,不若试着放手,曾经的仇恨你尚且能放下,现今的悔痛与遗憾,与你来说亦不过是一道门槛,跨过去了便是门,跨不过去则是槛。当初崇沄公主留下遗言于她的箜篌,叫她日后若是有缘见了你,便问一问,你的心里可还有崇沄,若是有,就忘了吧。”我并没有告诉她后半句,‘如果没有,只当从来没认识过’,想来以现在的情形,若是听了这后半句,这柴玥涵很有可能当场走火入魔。
“她真是这般说的?崇沄……崇沄……我怎么能忘了她?我竟真的将她遗忘了几百年……她那么美,那么温暖,弹奏箜篌时,又是那么优雅宁静……我怎么能忘了她,怎么能?”
“一切都是她的命数,亦是你的劫数。”白泽上前一步,素白的手掌轻轻安抚着几乎崩溃的柴玥涵,竟是仿若有什么魔力一般让她逐渐平静下来。“崇沄公主今生投胎官宦,乃当今户部侍郎嫡长女,嫁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恋人,二人感情甚笃忠贞不渝,此生将有一子二女,晚年亦是安乐。这般,你心中可有略感宽慰?”
柴玥涵闻言,抬手用指背拭着眼角的泪水,却是如何也拭不尽一般。她虽依旧泪水不断,唇角却漾着安慰苦涩的笑:“只要她幸福便好,只要她幸福便好……我好想,再听她谈一次箜篌……”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周太多事了,今天熬夜更文
满满35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