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被迫终止,拜访的宾客们纷纷作鸟兽散,他们可不想趟这一趟浑水。过不多久,山门里只剩下呆若木鸡的云台派一干弟子们。
当晚自是不眠夜,云台派自掌门以下长老并年轻一代的弟子们汇聚一堂,愁眉苦脸商议对策。老实说,官府给开出的条件着实不算差,云台派整座山门加上周遭附近的一些山地产业虽然被征用,不过却是用山外的平原土地来置换,真要从得利方面来计算的话,这一桩买卖云台派反而有得赚。
可问题是,此事如今已经传遍了江湖,云台派骤得的名气全因为这占了地利之便的宗派山门。如今山门却被官府一纸征用,不在云台山的云台派还能名正言顺?而且云台派目下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若在当下出了这样一桩大事,只怕百十年后都要沦为整个江湖的笑柄。
一时间,云台派上下既是后悔,又觉懊恼。后悔当初不该被那骤得的名气冲昏头脑,不知进退反而推波助澜,让此事闹得整个武林皆知,如今却是不好收场。懊恼却是官府实在太无道理,随便就将别人经营了数代几十年的宗派山门给征用。不过这怨气也只是在心里打转,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们只是开山立派而已,却非占山为王。如今官府尚是一副肯讲道理的姿态,用等量的土地来置换此地,若他们不知进退的话,后果如何,实在不堪想象。
众人对坐无言,忽然一名弟子开口忿忿道:“官府做的什么糊涂事情!天下名山多得是,为什么定在这半点名气也没有的云台山里建什么道观?”
话匣子一打开,一干弟子们纷纷开腔,极尽呵责讥笑官府这做法委实太糊涂。浑然忘记了还在今天上午的时候,他们还是感恩戴德另一番说辞。不过这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实在于事无补。
沉默良久,一名长老才开口道:“周师侄,令尊不是正在府衙当差?能否请令尊出面与官府交涉一番,请他们收回这决定?一应花销用度自有门派里来出。”
那被点到名的弟子闻言后只是苦笑道:“莫师叔,您太瞧得起家父了。下午我就回家打听了一下消息,这件事若仅仅只是府城的决议,关乎门派存亡大事,哪怕舍尽家财,弟子也一定要保下咱们山门重地。可问题是,此事乃是东京城官家御旨下令,而且负责此事的还是一位王爷,不要说家父,就连府尊大人在这桩事上都没有置喙的余地……”
听到这话后,众人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名弟子瓮声道:“天下什么事情,总脱不出一个理字。咱们云台派在云台山里立派几十年,哪能随便就被人赶出去?如此一来,天下还有公道么?官府今天索要咱们的山门,明天索要别家的山门,若就连那少林寺都被人一纸征用,那这武林岂不是大乱了?弟子以为,这桩事并非咱们一派之事,而是整个武林的大事……咱们能不能请少林出面帮忙?”
听到这提议,弟子们眸子皆是一亮,纷纷出言赞同。于是,那掌门便带领数名长老,连夜赶路,一路直奔嵩山少林寺。可惜少林寺屹立武林多年,算盘打的要比云台派这些人清楚得多,况且在这事情当中已经牵扯到佛道的道统之争,不是一桩仅止于武林的小纠纷,这时节少林寺避之惟恐不及,又哪里会接这烫手山芋。诚然少林寺底蕴深厚,但若在这一桩事情上咧咧嘴,那就是一场大祸,唐时武宗灭佛,头顶光光的都遭了殃,可不管你少林是个什么东西。
云台派一干人无功而返,随着限定搬迁的时间越来越近,心情自是越发惶恐。门派上下人心惶惶,便连开个大会都凑不齐人,那些家里有些根底门路的弟子,早被家人禁足家中不再涉足这浑水,力图要跟云台派划清界限。就算没有家底的,也在联系着江湖上的人脉,想要寻个去处投奔。
事情传到江湖上去,自然又是引起一番议论,不乏有幸灾乐祸的,当然更多还是兔死狐悲的感伤。这云台派前一刻还是风光无限,可是过不多久,已经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零落局面。这件事情也没得怨尤,怪只怪云台派倒霉,自不量力将山门选在那云台山。开山立派哪有那么容易,历数山门设在名山大川之处的各门各派,哪个背后没有过硬的官面门路?若连这点门路都没有,官府会准你们拉帮结伙,占山为王?
眼见着门人四散,整个云台派名存实亡,那掌门自是悲愤无比。闭门苦思数日,他决定铤而走险,搏上最后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