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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表上看,魏谦当然属于“人模狗样”的那种人。
他个高腿长,从小练就的端架子功夫,如今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
平时在公司里,他显得太年轻,又不像三胖,到哪都会跟人家打成一片。他常年四处出差,来去匆匆是他的常态,扣子每每系到最上面一颗,越发显得不苟言笑。即便偶尔没事在办公室待着,他也关着门自己待着,宁可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在屋里画乌龟玩,也不出来和公司里年轻的姑娘们说笑。
这样变态的时间长了,身上自然而然地就提炼出某种生人勿进般严肃的气场来。
门口的陌生女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大人物,顿觉局促,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包,挤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说:“哦……我是她老家亲戚,他们家大小子的大姑。”
魏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大姑?我怎么没听说过她老家还有个大姑姐?”
陌生女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但她又摸不清魏谦是什么人,不敢随便发作,只好一个劲地赔笑,像是习惯了低三下四,自带一副唯唯诺诺的面孔。
魏谦扫了她一眼,走到隔壁敲敲麻子妈的门:“姨,是我,有个自称你们家亲戚的人来了,您出来看看,认识不认识。”
说完,魏谦回头瞟了一眼干巴巴地戳在楼道里的女人,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刻薄地在她身上刮了一圈。
就算她不是冒充的,麻子爸去世那么多年,麻子妈每天摆摊卖油条,孤儿寡母的时候,她这个“大姑”死到哪去了?
当年麻子妈出事,麻子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被坏人引诱去贩毒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魏谦打有记忆以来,就和麻子他们住邻居,从来没见过他们家任何一个活的亲戚。
女人惊惧地迎着他冰冷的审视目光,不自觉地贴着墙边站直了。
麻子妈行动不便,好一会,才把门打开,微弱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谦儿,什么时候回来的?吃了吗?”
魏谦的表情这才柔和下来,弯下腰跟她说了几句话,又回身把她从屋里推了出来:“这就是找您那人。”
陌生的中年女人先是震惊地看着麻子妈,眼珠快要从眼眶里掉出去了,好一会,她猛地捂住嘴,大惊失色地说:“妈呀!你……你是秀红吗?你真是秀红?你……你怎么成这样了?我的妈呀!”
麻子妈呆愣了良久,声音微弱得如同从喉咙缝里挤出来的:“你……你是大姐姐?”
女人看了麻子妈几眼,忍不住了,眼泪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魏谦把麻子妈重新推进屋里,把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姑”给放了进去,两人就在屋里抱头痛哭了起来。
魏谦悄悄地退了出去,不过他出来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把麻子妈的门带上,虚虚地露出一条缝,以防发生什么事,他在隔壁能听得见。
连三胖也听见了动静,出来看了看情况,一见了魏谦,立刻恬不知耻地跑到他家来蹭饭。
“亲戚?别说你了,我都不记得他们家还有亲戚。什么亲戚啊,三十年没来往?”三胖捏了一块油炸虾球塞进嘴里,吧嗒着嘴品了品滋味,“哎哟,这个可好吃!你们家小远这手艺,简直绝代了,比别人家小媳妇还要知冷知热啊,也不知道将来便宜谁。”
三胖的嘴就是个火车站,什么玩意都跑,本来没人会跟他认真。
可魏之远的性向问题一直是魏谦一块心病,他妥协是真妥协,糟心也是真糟心,后者是控制不了的。
“小媳妇”仨字毫无预兆地踩了魏谦的雷,他顿时火了:“滚,你才小媳妇!”
刚骂完,话音都没来得及砸脚面上,魏之远就端着菜、穿着围裙走出来了,模样格外贤惠,用实际行动扇了他哥一个耳刮子。
魏谦和三胖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魏谦无可奈何地翻了个白眼,对无辜中枪的魏之远说:“明天我就请个钟点工去,我看咱们楼下那俱乐部里不是有个业余散打队吗?你有空多锻炼锻炼身体,或者出去多打几场球也行,别老围着锅台转。”
魏之远把他的话当圣旨,二话不说点头答应,而后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问他:“哥,原来你喜欢练散打、身体好的男人啊?”
三胖不知想起了什么猥琐的事,捂着脸开始笑。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反正魏谦怎么听这句话怎么觉得不对劲,感觉就跟被调戏了似的:“我喜欢……喜欢你大爷!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三胖只顾着找乐子,丝毫没看出这其中的暗潮涌动,还没心没肺地在一边开玩笑添乱:“别闹了弟弟,就你哥这臭脾气,必须得找个三哥这样软绵绵的,才能以柔克刚,禁得住他一天三回的幺蛾子,我们这体型啊……”
他拍了拍自己熟透西瓜一样的肚子:“顶多是个相扑出身。”
魏谦一脚踩了下去,三胖立刻训练有素地躲开了,嘴里还捏着嗓子贱兮兮地恶心他:“哎哟,这是要干什么呀相公,一言不合就要家庭暴力啊?打死了娘子,谁给你生孩子?”
魏谦想打死他的心是发自肺腑的。
魏之远还唯恐天下不乱,借着三胖的玩笑,他抓紧时间占了点便宜,半真半假地拉起魏谦的手,含情脉脉地在他哥手背上啄了一下:“那就打死他吧,不怕,我给你生。”
三胖乐得肥肉乱颤。
魏谦一把抽回手,只觉得好生胃疼。
魏之远给屋里的宋老太盛好饭菜,送过去以后,就自己回来硬生生地挤开了三胖,隔开了他们俩。
魏谦:“你又干嘛?”
魏之远:“争宠。”
“嘿,这熊孩子,欺负你哥还上瘾了,”三胖让出了点地方,在魏之远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而后伸长了脖子对魏谦说,“对了,谦儿……哦不,魏总,这段时间您老人家出差不在家,有个情况我得跟您汇报一下。”
魏谦眼皮不抬地拖长了声音说:“有话说有屁放。”
三胖的表情异常猥琐,“渣——咱们人事部,不是有个管薪酬绩效的漂亮姑娘吗,就那个小林清,嘿嘿……人很不错,也比较跟我合得来……”
魏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个禽兽,拱人家好白菜能别挑眼皮底下的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我就喜欢她,而且人家那姑娘不是光看外表的肤浅女人。我那天问她了,说妹妹你看我跟你们魏总谁比较帅,你猜人家说什么?”
魏谦:“我不猜,你以后别老来我们家蹭饭啊,看着你就倒胃口”
三胖拍着肚子,得意洋洋,转头对魏之远说:“嫉妒啊,弟弟,你看见没有,这就是一个可耻的单身汉对身处甜蜜与幸福中的男人的羡慕嫉妒恨啊。”
魏之远颇感兴趣地问:“她怎么说?”
“我们家林清说了,”三胖捏细了声音学,“‘就魏总那张棺材板脸,每天早晨打招呼我都不敢跟他对视,帅管什么用啊,还不够每天伴君如伴虎地提心吊胆呢,不像谈哥,让人觉得特别温暖,还特别有安全感。’你听听,说得多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就是智慧啊!”
魏之远含笑看了魏谦一眼,眼疾手快地把最后一颗炸虾球抢来了,放进了魏谦碗里:“哥,你是该多笑笑。”
魏谦回了他一个皮笑肉不笑,但神色却是柔和的,眼角眉梢充斥着某种无可奈何的纵容。
三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反正他骤然心里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兄弟俩眉来眼去仿佛不大对劲,特别是魏之远。
三胖忍不住叫了一声:“小远?”
魏之远:“嗯?”
魏之远那个眼神,真的特别古怪,面对家人时神色比对着外人的时候放松,那是正常的,可他并不是放松,三胖看得真真的,他觉得魏之远的眼神就像是艺术家看着一副绝世名画,收藏家看着一块极品和田,像……像一个男人看着他的情人,满含着某种润物无声的、炽热的温柔。
刚才闹得过分了吧?
三胖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哦,没事了。”
而后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说:“你给姨留饭了吗?今天她那屋有客人。”
魏之远面色如常地说:“我打电话叫了外卖,既然是来客人了,请人家吃家常便饭不合适。”
正说着,他们听见了门铃声和送外卖的人问:“这有人点了餐吗?”
“我去吧。”魏谦站起来,从零钱包里拿了点零钱,出去接了外卖。他正要直接推门进去给麻子妈,却在门口听见了里面谈话的声音。
麻子的大姑一直在邻省的某县城里,距离本市不到五个小时车程,这点距离说不上很近,可也绝不是千山万水。
麻子的爸和他大姑并不是亲生姐弟,他们是麻子的爷爷奶奶各自鳏居守寡之后再婚,才被硬凑在一起的异姓姐弟,血缘没有,情份也有限。
大姑得知自己有个便宜弟弟的时候,已经成年嫁人了,两姐弟之间本来就是面子上的事,后来老家儿们都没了,麻子他爸娶妻生子,背井离乡地讨生活,两家人就更加没有来往了。
大姑的男人去世得早,她独自带着俩儿子,大儿子在县城,已经工作了,小儿子才十六,念书不行,早早辍学了,可心又野,总想着往远处跑,说是去打工。
小娇儿从小娇生惯养,大姑当然不舍得,只好陪读一样地千里迢迢跟过来“陪工”,到了这,她才想起小儿子在本地还有个不亲不疏的舅舅。
于是起了投奔的心思。
她拿着早好多年的通讯地址,辗转打听了好久,才得知自己便宜弟弟早就死了,麻子妈也搬到了市中心。
先开始见了麻子妈这幅模样,大姑险些没认出来,而后抱头痛哭,也是真心实意的,然而等她们一起坐下来,叙完旧,麻子妈开始诉说这些年的经过的时候,大姑心里那股属于女性的同情心,终于逐渐的被属于中年人的冷漠的精明给压了过去,特别是她确认麻子已经死了的时候。
魏谦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正听见屋里的大姑压低了声音,对麻子妈说:“大妹妹,你傻啊?他们都是跟你非亲非故的外人,这么多年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你,你也不想想,人家图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