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之初,苏铮嫌黑衣沉闷,不利于心情,又太深沉,有血迹渗出来都看不清,总不能是不是扒开他的衣服往里头凑吧?就跟颜独步念叨过几句,然后就自觉不自觉地盯着他的衣服瞧,结果第二天他就换了白色的衣服。
也就是那次后,她发现他其实好说话得很,胆子才越发地大。
如果说穿黑衣的颜独步深沉、寡淡、冷静、气势起来可以震慑死人,那穿着白衣的他,就是气质干净安宁,天人一般的仪态高华宛然出尘。
每个女孩年轻的时候,梦里大概都有过那么两个人,一个是黑衣冷酷的霸者,挥袖间君临暗夜生杀予夺,一个是白衣飘飘的公子,谈笑中运筹帷幄浪迹天涯。
苏铮不是文艺青年,她的词汇未必那么精辟到位,只是觉得此事阳光下闭着眼睛神态安详的颜独步,很有令人眼眶发热的冲动。
一定是她最近睡太迟了。
颜独步黑浓的眉毛轻扬了扬。
苏铮意识到自己发呆太久了,连忙给他梳顺头发,如当初在洗发店打工时学到的那手,略微打湿头发抹上皂丸。
微风轻抚,一片寂静中,颜独步忽道:“苏铮?”
“嗯?”
“你有心事?”
苏铮愣了愣,继续认真地揉洗他的长发,点了下头:“之前我有没有说过,我弟妹都外出不在家?”
“我知道。”
“昨晚上他们都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是从同一个地方。”她叹了口气,“是阮南。
苏觉是跟着致行学堂去阮南采风,外带与那边办了个读书交流会之类的活动,婉约托付给林婉意照看的,林婉意正好回阮南林家老宅有事,竟一声通知都没有,将婉约也带了过去。
昨日两人回来,别的没有,共同的感触倒是有一个。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说那边很好,希望能到那里去生活。”苏铮说,“而且我妹妹还说……哎呀,总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说给你听你大概会觉得很好笑,总之我就是很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离开这里。”
当然不想离开了。
这里是陶都的中心,紫砂业蓬勃繁荣,有许多前辈、同行、对手,还有一个很厉害的老师,一旦离开,就什么都没有了。可她又不得不承认,继续保持现今的生活状态,婉约的某些顾虑的确挺有道理的。
没听到颜独步的回应,苏铮自嘲笑笑,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果然他不耐烦听吧?正想换个话题,他却突然出声:“既然不想走,何必犹豫,何必迁就他人?”
苏铮睁大眼睛:“怎么叫‘他人’?那可是我弟弟妹妹!”她有些不理解他为何会有这样理所当然的口吻,看看他的脑袋问,“难道你从来不曾为兄弟姐妹考虑过?”
颜独步顿了一下,语速舒缓地道:“我是独子。”
苏铮笑着说:“有你这样优秀的儿子,你父母应该很兴慰吧?”
颜独步就沉默下来。
苏铮手下也慢慢停了,暗暗后悔,难道这是他的禁忌?不会家里出过什么事吧?
她小心地瞅瞅他的脸色,可惜清水般寡淡的侧脸看不出什么来。
她识相地不再说话。
院子外的叶八和叶十七面面相视,眼里都带着深深的惊诧。
有哪个男人的头能随意让人触碰的?
他们以为爷一定会拒绝,所以知道苏铮的打算时才没和她直言,谁知道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来爷对这位苏姑娘的确有所不同。”叶八嘟囔了一句,胳膊肘顶顶叶十七。
叶十七干干地道:“郎无情妾无意,莫过早怀抱希望。”
叶八才不这么认为,刚想跟他辩论,眼睛却瞄到远处一人,立马肃了脸色高声道:“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