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科林为什么转身就走,但是西瑞尔还是松了口大气,接下来,他非常自觉地跟在科林后面,往那泛着冷光的、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走去。
至于为什么说出埃里克斯是魔族的秘密,当然是因为他已经换了一张脸,反正魔物也没对自己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西瑞尔很期待科林被阴一把。
没错西瑞尔就这么点出息。
阶梯通往一个山洞,一开始还能听到水流的声音,慢慢地空气里开始安静起来,越来越冷,光线也越来越暗。
洞里没有任何发光的魔法石,但是多逗留一会儿,便发现一道道微弱的蓝光,从各个角落若有若无地散出来,微微照亮那些不知凝结了多少岁月的石壁,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向前走,靴子踏在地上的哒哒声悠悠响起,打破了山洞的宁静。
就在他们走到转角的时候,一个温柔而略带哀怨,婉转而又有一丝惊喜的女子声音,在科林的耳边幽幽道:“你来啦?”
无数道影子倾泻而下,在光与暗的间隙里飞舞。
一个人,从忽暗忽明的幽光里,从久远的记忆中走来,一步一步,到了他的面前。
科林怔住了,纵然是尸山血海也无所畏惧的人,在看清那个身影后却怎么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激烈的波动。
午夜梦回的悲凉瞬间涌上心头,周围的一切他都感觉不到了——这,既是他最温柔缠绵的眷恋,也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科林轻轻的,轻轻的,涩声道:“姐姐。”
在她死后的很长时间里——科林总是有一个重复的梦境:梦中他和姐姐相依在一起,背景永远是不见五指的黑,自己一直在说,姐姐,我好怕,我好怕。她用力地抱紧自己,然后微微一笑,声音温柔如水,别怕,我在你身边。然后她美丽的脸就开始慢慢流血,自己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一点变成白骨,不再回来。
那些妖异的蓝色微光碎片般地掉下来,掉进了他张大的瞳孔里,也掉在西瑞尔的身上。
出现在西瑞尔眼前的确实另一番景象,那是无边无际蔓延的草地,朵朵野花一直散乱的出现在那绿色的画布上,在草丛里,两只白狐一路奔跑!
那是只一眼就会觉得美丽的白狐,它们纯白的皮毛如此夺目,平滑的绒毛如中原最好的丝绸般柔顺。
然而西瑞尔却知道,很快会有一支箭矢破空而来,那道光会幻化为锋利的武器,直直的插入其中一只的心脏,接着会走出来一个猎人,残忍地扒下那美丽的皮毛。
耳里充斥着白狐的悲鸣和厉啸,西瑞尔却突然笑了:“这件事已经过了上百年,太久啦。”
随着他话一出口,突然亮了起来,彷佛有什么驱走了这洞里的黑暗,那些蓝色的光纷纷扬扬地飘浮,又慢慢地落在两人的脚下在他们前面铺展出一条路的轨迹。
他抬起头,前面是一个祭坛,一对树枝型的魔法石架发出了温和的光芒,墙壁纯白的底部、地上某种石头的地板、正中一尊金色的雕像、祭坛的台阶、科林的长袍——全部沐浴在这光里。
西瑞尔注意到科林的手反复地张开又合着,似乎还沉浸在在刚才的幻觉中。
事实也是如此,科林有一种痛的感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深的痛苦,他觉得自己的灵魂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西瑞尔咳嗽着,希望科林能够回神留意到当前不是个发呆的好时机,他的声音被寂静的大厅反射出别样的回音。
科林的眼里是红色的血丝,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与悲伤,仿佛就在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想起来了。”他自顾自地开口。
说话的时候科林正处在背着光的位置,全身上下都笼罩着幽幽的光芒,金色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西瑞尔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浓烈的哀伤,此刻的男人就像是……受伤的孤狼。
他张着嘴神色纠结的望着科林,心情不是一般的复杂……虽然很想知道是什么大秘密,可是总觉得会被灭口!
而科林已经完全陷入了刚才看到的画面。
八岁那年,从母亲上葬礼上归来的男孩遇到了皇后的追杀,没人料到她会在那个时候动手——一路逃亡,最后他的孪生姐姐带着男孩四处躲藏,可却意外地被坍塌的山洞困住。在那漆黑的洞里,周围是一片坚硬冰凉的岩石,男孩很是害怕,女孩便一边叹息着,一边把他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安慰:“不怕,不怕,姐姐不会让你有事的。”
洞里不知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越来越饿,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他是真的认为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过如此。
“姐姐,我饿!我好饿!”男孩的脸上带着血渍,狼狈地哭了起来。
卑微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无望地困守在黑暗之中,饥饿,恐惧、绝望,谁能从容以对?
男孩失声痛哭,女孩只能用自己的双手虚弱地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慰道:“父亲会来救我们的,一定会。”
那里永远都是漆黑的,一直一直,都没有人来,到后来,男孩已经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趴在姐姐的怀里呻吟,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父亲也许永远不会来了。
在昏沉中,他似乎听到了有人悉悉索索地走动,还有喘息声在耳边若隐若现,醒过来的时候,姐姐告诉她,她在洞里找到吃的了——那是一块肉。
男孩咬紧牙关,把它接到手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底搅开——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可是,他装作毫不知情,他想要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也想活下去!
科林的脸色随着回忆渐渐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