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好如实相告:“因为我钱多。”
“……此话怎讲?”
“我听说,洛阳城外有很多因为洪涝灾害逃出来的流民,因为土地被淹了,今年反正没有收成了,很多流民就一直不回老家,留在城外吃官府的救济。官府怕流民闹事,不得不持续地给他们施粥,虽然只是清汤寡水,却耐不住人口众多,每天都要吃掉官仓很多很多的粮食,再这么下去官仓就要被吃空了。而且清粥毕竟吃不饱,很多人吃着救济还是饿死了。”
“确有此事。”杨珏点点头,听说他这个皇子也要帮老爹处理很多政事的,对于发生在家门口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
“我不是赚了一些钱吗,反正自己也花不完,就想着拿出来做点儿慈善事业,救济一下城外的流民。但若只是买米买面发给他们,也支持不了多久。俗话说救急不救穷,若养成了流民们不劳而获、坐等吃救济的习惯,反而不利于他们将来的生计。正好我府上盖房子需要大量的石料,我就雇用流民从城北给我搬运过来,如此一来,他们所得的皆是劳动报酬而非施舍,不仅足以让他们全家吃上饱饭,勤快的还能攒下一些钱粮回家过年。从开凿到搬运,需要大量的人手,即使是没有力气搬运石料的老弱妇孺,那么多工人需要吃饭,得有人做饭吧,得有人洗碗和摘菜吧,得有人砍柴烧火吧。流民们有了工作和收入,就不用成天坐吃等死了,也不会闹事了。这一招叫做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确实有趣。”宁王微微点头。
“另外,我听楚封说,那个叫做馒头山的小山包本来就离城墙比较近,在几十年前的一次地震后突然升高了数尺,已经比北门城墙还高了,若有敌寇攻城,必为敌寇所乘。朝廷也早就想铲掉那个山,只是一直拨不出钱来。所以我就放出话来,说那座山脉乃是地下灵气汇聚之地,因为压不住地下的灵气了才会突然升高数尺,每一块山石皆带有灵气。有我第一个从那里取石盖房子,大家就会纷纷效仿,我已经雇了一群石匠专门在那里凿石头卖给需要的人,这些日子已经有了供不应求的趋势,只要这个头一开,用不了几年,那个馒头山就会被挖成馒头湖你信不信。”
杨珏听笑了:“如此说来,我还得奏请父皇好生嘉奖你才是。”
“嘉奖就不必了,如果宁王殿下有心的话,不如说服皇上投点儿钱,把以工代赈继续下去呗。毕竟我一座宅子哪怕是修出花来,工程量也有限得很,还是会有大量的流民继续没有活干,只能吃一天两顿的稀粥维生。朝廷与其花那么多钱救济他们,还不如多开点儿工程,我看洛阳的路也好修一修了,路修完了城墙也可以修啊,修完城墙还可以深挖护城河嘛,再修一条洛阳到长安的四车道超宽大马路……”
我兴致勃勃地比划着,看得杨珏不禁莞尔:“你实在是很有想法,只是朝廷这些年也是捉襟见肘,实在支付不起这么大的工程。”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也只会不切实际的瞎侃罢了。或者可以这样,以朝廷的名义向大户们借钱,等修好了路,就在路上设卡收钱来偿还欠大户的债务。有了这样一条又安全、又快捷的通道,相信商人们还是很乐意花这笔买路钱的。”
“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还有么?”杨珏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看着我,那种恨不得把我肚子里的那点私货全挖出来的眼神真是熟悉极了。
“没了,我知道的有限。”我觉得我显摆得有点太过了,劳资又不是学经济学的,再说该怎么治国是你们这些老狐狸们自己的事情嘛,“不过有一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你们论社会地位都是士农工商,把商人排在最末尾呢?自唐朝以来,举凡盛世,没有哪个不是商旅发达的,商人虽然看起来只是把一个地方的东西运到另一个地方,低买高卖,没有让东西变多,其实却起到让钱和货都流通起来的关键作用,有了流通,经济才会发达,国家才会强盛啊。”
杨珏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这么简单的道理,古往今来无数的贤者明君,未必就想不到。可他们仍然要秉持重农抑商的宗旨,不遗余力地打压商人的地位,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想。”我老实地点点头。
“因为商人最是不好管。”杨珏说,“农民只知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刨食,安分守己,头脑简单,最易掌控。而经商者无不是精明狡狯之辈,多数商人又没有长远眼光,只注重眼前利益,为了看得见的蝇头小利,即使祸国殃民、资敌谋反、走私兵器战马到敌国,他们也能做得出来,即使有朝一日家国覆灭,兵祸临头,身家性命全都不保之时,他们仍不会意识到自己贪图小利危害社稷之罪孽。小商危害已是如此,大商更是财大气粗,甚至敢与官府朝廷相抗衡,为了保全他们手中的利益,不惜干涉朝政,为祸国家。是以古往今来无数君主,明知扶持商贸可令国家富足,却不敢冒这个险姑息养奸,坐视他们做大。”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封建君主制和资本主义的冲突?对才读大一的我来说这个问题稍微深奥了些:“那为什么还是会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的盛景出现呢?”
“君主若有足够的魄力,便能管得住这些人,即让商人发挥其作用,又不至于成为祸害社稷的隐患。”
我看着他:“那你有足够的魄力吗?”
杨珏就笑:“你既然都跟我说了这么多了,为何还要作此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