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是哭自己过去二十几年来受的屈辱，还是哭上天终于惩罚了这个男，又或者是……自己的儿子。

那个男的儿子。

林妈房间里关着门哭了很久，最后擦干净眼泪，给林远打了电话，又仔细的补好妆，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如同是参加宴会般的去了警察局。

沈琛和五子棋到警察局的时候，林妈刚好和警察说完话，坐一边的凳子上，看见他进来，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五子棋心里一颤，但是来不及想什么别的，就跟着警察进去了。

办公室里面的当然看出来了这家的奇怪，不过，有钱家里本来就有很多怪事，这些都看得多了，看了几眼之后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关上，沈琛看了看坐一边妆容精致的林妈，走到了她身边坐下，林妈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沈琛微微一笑，“好，是沈琛。”

林妈没有说话，沈琛道：“夫节哀。”

林妈嗤笑一声，总算是开了口，“有什么好节哀的，生生死死很正常，早晚都是一死。”

沈琛没有说自己是五子棋的谁，但是林妈却好像是知道一般，也没有问，对待他的态度如同对待五子棋一样的冷漠，沈琛也不介意，和她聊了下去。

“林总这样英年早逝，又是这样的意外……”

林妈皱了皱眉，打断了他，“林远没有跟说过？他那个爸爸的事情？”

“提过一点，不过不管怎么样，总还是他爸爸，”沈琛叹了一口气，担心的看着那扇关着的门，“虽然他说自己讨厌他，但是他还是会难过的。”

林妈的眼神变得有些怪异，她上下打量沈琛，“他昨晚住那里？”

沈琛非常坦诚的点头，“嗯，昨晚吃完饭太晚了，外面天冷，就住了那里。”

见林妈没有说话，沈琛继续道：“小远很可爱，很勤奋，也很真诚，大家都很喜欢他。”

沈琛微微一笑，温柔道：“当然，也很喜欢他。”

林妈皱眉，“们一起？”

“嗯，”沈琛点头，“才一起没多久，和他一起很开心，也很愿意让他多开心一点，夫应该也知道，以前，小远活的不那么开心，看着那孩子那样子，心疼。”

说到这个，林妈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她换了个坐姿，“那孩子？”

沈琛：“比他大了十岁，他对于来说，说是孩子也不为过，是第一医院的医生，今年三十岁了。”

林妈：“林远是因为他爸爸的关系，所以才会对……”

沈琛摇头，“亲情和爱情是两回事，很爱他，他也是一样。”

林妈面色沉下来，半晌之后道：“没办法正常的面对他，尤其是知道他也是个同性恋之后，但是既然前二十年都没有管过他，现也就更不想管他了，是不是同性恋也和没大关系了，不过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儿子。”

林妈眼神复杂，看着沈琛，“没办法理解们的感情，这辈子也没办法，但是好好对他。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生之后因为家庭环境，所以他也很辛苦，这是们这一辈父母的不对，和林克远都对不起他。不过看得出来很喜欢他，好好照顾他吧。”

“这点您放心，会好好照顾他。”

林妈苦笑一声，说不出的讥讽，“和林克远这么对他，他还能把们当成爸妈……他心地好，既然和一起了，肯定就是抱着一辈子的心态，比他成熟，别辜负他。”

沈琛没有料到林妈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既然您对他也有感情，为什么会……容不下他呢？”

林妈表情有些痛苦，不过很快就掩藏下去，“一看到他，就会想到林克远，经常见面对们谁都不好。”

沈琛正准备说什么，那扇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沈琛立刻站起身，担心的朝着明显有些魂不守舍的五子棋走过去。

五子棋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两个对视了十几秒，五子棋突然朝着门外走去，沈琛回头看了林妈一眼，林妈眼神复杂，又木然。

他们俩走到走廊尽头，五子棋突然靠着墙壁滑了下去，沈琛陪着他一起蹲着，一手轻轻摸着他的头发，没有说话，任由他清理好自己的情绪。

“他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全。”

沈琛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他见过无数次抢救失败之后家属崩溃的样子，他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安慰的。

“十几岁的时候，天天都是想着，他要是死了多好，妈妈就不会天天和他吵架了，外婆也不会死活不让妈妈离婚了，但是从来没有真的想过让他去死，”五子棋眼圈发红，抬起头着急的看着沈琛，“沈医生，从来没真的想过让他去死。”

“知道，知道的。”沈琛温柔而怜惜的看着他。

五子棋抱住自己的脑袋，声音很低，“沈医生，之前跟说过，爸爸是同性恋，但是外婆只要妈妈一说离婚就要闹着自杀，但是没有告诉，结婚之前，妈妈并不知道他是。”

沈琛握着五子棋肩膀的手掌一紧。

“外婆小的时候给看过他们的结婚照，妈妈那时候笑的特别开心，特别幸福。他们俩是相亲认识的，外婆说妈妈那时候长的特别好，爸爸当年虽然不如现，但是还是很不错的，他们俩认识之后就开始谈恋爱，三个月之后结婚了，郎才女貌，那时候很多都很羡慕妈妈，直到怀了，妈妈偶然发现他是同性恋，不仅经常和外面那些男的……还包养着几个男，那些……都和差不多大。”

五子棋鼻子发酸，“她当时就想离婚，但是哺乳期是不允许离婚的，她想打掉孩子，但是外婆坚决不同意，甚至以死相逼，她总觉得妈妈是因为怀孕了心情坏，所以才会一点小事就离婚，那个年代同性恋太丢了，妈妈也不敢往外面说，可能就算说了，外婆也不会同意吧……”

“妈妈那时候是真的爱爸爸，才会和他结婚，可是爸爸不是，他只是想娶个进门，觉得妈妈性格好，就娶了妈妈。”五子棋握紧沈琛的手掌，“她生了个儿子，外婆和奶奶就不会让她离婚了，结果没想到困住了自己一辈子的儿子……还是个同性恋，如果不是，她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沈琛把他抱进怀里，“这不是的错，不要自责。”

他犹豫了几秒，继续道：“也不要怪她，她……也不容易。”

“知道，”五子棋觉得整个都像是处昏暗的混沌中，只有抱着自己的这个是真实的，“从来没有怪过她，只是……难过。”

他从知道了真相之后就没有再怪过她，他是心疼，甚至是愧疚的，但是孩子想要母爱的心情却不能克制。

这注定了是一段不能圆满的亲情，五子棋从十岁之后就知道，他们家的一切都是畸形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冷漠的母亲，经常夜不归宿，电话里传来男浪荡的笑声的父亲，走出去时和睦的让羡慕的模范家庭。

现，那个畸形的三角形的一个角不了，五子棋既难过，却又松了一口气。

“沈医生……如果并不觉得很难过，会觉得不好吗？”五子棋有些忐忑的从沈琛怀里抬起头，咬着嘴唇，红着眼睛看他。

沈琛心里沉重，心疼的亲了亲他，也没顾虑两个的环境，“不会，心里永远是最好的，最值得宝贝的。”

五子棋心里一酸，突然抱着他嚎啕大哭。

他对父亲的感情很奇怪，他恨他，他觉得他非常肮脏，他连摸他的头都会让他有些恶心，但是这个又是他的父亲，他们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血缘关系。类最奇妙的，就是血缘，这让两个原本可能会相互厌恶的，成为了关系最紧密的存。

现他死了，可以说是尸骨无存，可笑的是，他车上的那个男却抢救回来了。

沈琛抱着他，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没有安慰他，只是一言不发的抱着他，无声的告诉他，这里。

五子棋哭的头晕脑胀，沈琛感觉到什么，抬起头一看，林妈站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但是沈琛却能感觉到她复杂的心情。

她并不是不爱他，她是无法爱他。有说母爱是的本性，但是林妈似乎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她这一生只有一个孩子，却是那个男的孩子。

她看了他们几分钟，转身走了，沈琛心底叹了一口气，抱紧了怀里的，“小远，还有，会陪着。”

林克远的葬礼不久之后举办了，去的除了商场上紧密的合作对象之外，就只有他们家里。

葬礼结束后，林远回家里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林妈的注视下搬去了沈琛家，走之前，林妈抱了抱林远，“以后好好过吧，他不错。”

林妈这几天仿佛老了十几岁，林远强忍着眼泪，“嗯。”

车上，沈琛帮失魂落魄的五子棋系好安全带，温柔的吻了吻他，“好了，小朋友，以后跟着过吧。”

五子棋失笑，重重的点头。

沈琛嘴角露出些笑意，发动车子，“以后有时间，会陪着回来的，小远，给妈妈一些时间。”

“嗯，知道，沈琛，谢谢。”

谢谢这段时间特意休假陪身边，谢谢接受，谢谢爱。

“不用谢，”沈琛转过头对他微微一笑，“实是要谢的话，春节跟回家吧，家里早就想见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