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怎么能嫁?且不说什么儿女情长,她之所以能撑到今天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要送景同回朝,认祖归宗、延续季家血脉!怎能为着一时安逸或是怕得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从了他,到那时她又该如何面对大周臣民、面对死去的爹娘?遂在大夫人面前她极力推拒,知道这一旦搬走她哪来的身份压得住那顶帐子,出嫁就是迫在眉睫!
只是大夫人的威严又岂是她这不经世事的女孩儿家能轻易动得一二?既然来了就不是来与她商议,更况左翼大营的规矩礼遇都是人家说了算,此番只说是给她顶帐子,她又能说出什么堂皇的理由再来搪塞?最后雅予不得不咬牙应下,只将期限缓到了缰节之后。
为何择定缰节,为的就是那狼将军……
他是唯一知道她身份也曾一力担当护佑她和景同之人,如今不管他二人之间如何尴尬,这大局他不能不顾。她若嫁了,他拿什么与庞德佑交代?她若嫁了,他又该将景同做何安置?更况,是他主张要把她的身份隐瞒,是他把她贬为奴仆、贬为山里无名无姓的孤女,如今她位卑言轻,不能言语、不能犯上、更不得有自己的主张。除了安于天命,她又何来逆反的本钱?横竖她是招架不了了,他若不想个法子帮她理清眼前的繁缠,她,她就……
究竟要如何来威胁他雅予没想好,却已是开始时时刻刻地盼着。相与之前的心疚挂念,那盼还是小心翼翼的、悄悄儿的,总像是怕自己的心笑话自己。如今,便是放开了胆子,有这家国大义的支撑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地等他。
一时夜静恍惚会有奇怪的念头,仿佛这周遭的宽厚热情都成了她不敢亲近之处,那远在北坳口寒风呼啸的狼窝倒成了最安心的所在……
这两日等得焦心,雅予却更是寸步不离英格,陪着她、照顾她,也竖着耳朵随时打听。听阿木尔说他家主子来缰节就是要带着苏德赛马,若是他来了,最先知道的就该是苏德,苏德那里有了信儿,最先得着的也就是英格。
老天不负有心人,今儿将将吃了午饭,雅予正为英格揉着腿脚,帘子打起,风风火火地跑进了苏德。
“英格,六叔送了马给我,快走,哥背你瞧瞧去!”
“真的?”英格顿时来了精神。
雅予在一旁只觉得心落地、心又怦怦跳,他总算来了!可该怎么跟他说?总不能问也不问他的伤就开口说自己的烦难处,可,可他的伤该怎么问?是问那伤口可还疼?还是问那手臂伤是否碍了他的事?是说我当时无意、下手不知把握,还是问他当日为何非要逼得她疯了一样,自作自受……
一路随着苏德的大步,雅予紧紧跟着。眼看着马厩将到,心跳得越发厉害,演了几遍的话此刻想来竟是句句不妥,来不及再多斟酌,只好打定主意等着他先开口,自己酌情应对就是。
大营的马厩也是按着主人的户制分派管理,苏德尚未立门户,遂他的马都归在大将军私帐之下。这里自然是装备精良、水草充足,每一匹马都有单独的马厩,配有专侍的仆人。
待来到近前,才见苏德所说的那匹马。个头足足越过了高大的苏德一个头,通身黝黑没有一根杂毛,膘肥体壮,结实的肌肉晃在午后热烈的日头下闪闪地发着油光;眼神透亮,目光炯炯,不与人靠近,那气势只仿佛随时要扬蹄飞奔,暗夜精灵一般。
雅予虽识不得马,却这模样也看着威风,本想绽个笑容或是作出艳羡的神色,可她此刻的心思哪里还顾得敷衍周旋,左右紧着看,却是除了马和仆人,根本不见再有其他人。正是诧异,英格倒开口问了一句,“怎的不见六叔?”
“哦,说是探马军要开拔了,今年缰节六叔不来了。”
“哦。”
“六叔信上说待我驯服了这匹马,他就带我去探马赤!”
“真的啊?那阿爸怎么说?额吉呢……”
兄妹两人只管说的热闹,早不知有人已然魂不守舍,一颗心直沉到了无底深渊……
……
缰节到了。
一大早起,营地里就聚集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欢声笑语,一同往草原上去放马。
英格最是爱凑热闹,雅予如何拗得过?只得随了她去猎场上看各式比赛,好容易熬到了晌午,便推说头疼自己先行回了帐。女眷营这一日倒是安静,回到帐中雅予闷头躺在了榻上,只觉浑身乏力、一点精神都撑不住,后来那钦来瞧她,她也装睡没起身答应。
过了这节她就得给大夫人一个回话,雅予挖空了心思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闷在被中,左想想不通,右想想不顺,一时伤心觉得真真是上了绝路,鼻子一酸,哭了……
……自己是俘虏,是被人劫持了来做人质的,怎的竟是敢生了倚靠的心?他养景同不过是一时怜悯,于她,他何曾生过一丝人的心肠?那几刀 ……又何尝不是他该得的?……横竖又能指得上谁?孩子在他手上,自己又要被……这,这可怎么办……爹,娘,女儿,女儿撑不住了……
雅予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时心酸,一时怨恨,一时睡,一时醒,不知觉已是入了夜。正是饥肠辘辘躺在黑暗中,眼睛疼,头也疼,起来寻些点心的力气也没有。耳听得帐帘打起,咯咯的说笑声,原来是贴身仆女陪着英格回来换衣裳。雅予赶紧擦擦泪背过身,假装睡着了。
外帐中掌了灯,英格隔着屏风轻声唤了几声,见无人应,便示意悄声。许是将才篝火前实在热闹,主仆两个一边换衣裳一边屏不住地说着。
“主人,大姑娘唱得可真好!”这是小仆女的声音,“瞧招了多少人跟着跳,那么乱着,还是掩不住她的声儿呢!”
“哎,小姨今儿嗓子还是有些沉,有的调都没挑起来。”英格似是不以为然,转而压低的语声兴奋道,“正经镇场子的是六叔的琴!多久没听六叔弹琴了,上一回还是两年前阿爸寿辰的时候呢!”
雅予腾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她,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亲爱的c,手榴弹弹威猛!╭(╯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