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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心里有事,这一夜姬堇华睡得十分不安稳,一面后悔一面担忧,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琡琸璩晓
早上醒来不可避免的脑袋发晕,浅碧见她精神萎靡,关心地问:“小姐昨天没睡好吗,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深红看了看她的神色,估摸着跟昨晚珊瑚说的话有关:“莫不是关于公主的事?你也别过于担心了,公主一个人想必走不了多远,说不定很快就被派出去的人找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姬堇华在两人服侍下喝了几口粳米粥就放下了筷子,坐在院子里望着眼前一棵白杨树沉思。出了这样的事,她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等待消息,这种境况着实让人无奈。
正发愁着,身后有脚步靠近,侧头一看,却是池旭。锦袍华贵,步履从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这般淡定自若。
心里疑惑他怎么来了,就听见他道:“我听深红说,你今日情绪格外低落。”
姬堇华眯了眼睛打量他:“深红真不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探子吗?”一得知与风非砾无缘,深红就格外看好池旭,连这点小事都想方设法告诉他。
池旭状似十分认真地考量了下这个问题:“照你如此推断,浅碧也是我的人了。”深红浅碧是孪生姐妹,没道理姐姐是探子,妹妹能幸免。
明知道他是在讲笑话,姬堇华就是没有半点笑意,转过头望着远处,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池旭在她身边坐下。
姬堇华垂下头拨弄自己的衣结,低声说:“悦宁失踪很有可能是因为我的关系。”
“怎么说?”语气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起伏。
姬堇华便把昨天从珊瑚那里得出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我从没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只是想将两人之间的事,在两人之间结束,可是事实是我无法预测后来的发展,以至于成了现在的局面。”
说到这里,晃了晃脑袋:“你说是不是一开始,我就做错了?”
池旭默然片刻,原来这就是她愁眉苦脸的原因。
“就算你在知道联姻消息的时候就选择告诉她实情,她会由一个对未婚夫满怀憧憬的待嫁女子变成一个对这场联姻充满委曲求全怨气的待嫁女子,唯一不变的是对你的隔阂,这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有很多事情并不能隐瞒一辈子。”
“联姻已是无法改变的定局,她依旧会按照父皇的旨意完婚,但是在知道隐情之后,这一路上她会不断地在心中纠结亲密好友与未婚夫之间的关系,对未来要与自己共度一身的人充满了怀疑,对于远嫁的她而言,这种心理煎熬必定是十分痛苦的。”
“而如果在经过几年婚姻磨合的情况下,得知当年这么一桩隐情,面对早已烟消云散的过去,和眼前充实的生活,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多么在意,甚至在几年之后回想起这么一桩事对你也不会再有隔阂。”
说到这里,池旭转过头看着她,桃花眼里泛着温暖的色泽:“我这么说,你是否能明白呢,你当初的选择并没有错。只是后面发生的事是谁也预料不到的,她在不恰当的时间得知了某些真相,或许还加上了自己的一些猜测,深感遭遇背叛的痛楚,于是做出婚礼前逃婚出走的举动。”
“我不能说这件事与你无关,却也无法认同自己的妹妹抛弃责任不留只言片语一走了之的行为。身为兄长,我担心着她的安危,却并不认为你应当为此负上全部的责任。”
缓慢清晰的语调,让姬堇华一团浆糊的脑袋渐渐理出头绪。他那张惯常毒舌的嘴,极少正色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这一次他的每一个字,都让她有种无法言喻的触动。
在此之前她一直被愧疚的情绪影响着,无法辨明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然而这一刻,心底蓦地平静了。
姬堇华看着阳光下他的脸庞,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苦笑了下:“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样的话。”
“是啊,说这些不擅长的话还真是难为我了。”语声刚落,就感到肩上一沉,姬堇华的脑袋靠在了上面。
秀致的脸上双眼微阖,舒了口气,吐出轻软的语声:“谢谢你,还好有你在……”
池旭所说她并非想不到,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个时候已经忘了去思考,脑中尽是懊悔,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刚才经由池旭说出来,她才如释重负——不管遇上任何事情,这个人就是能够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他说她总是能让他感到意外和惊喜,他又何尝不是,总是让她觉得,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比她更了解自己。
此刻没了郁结,姬堇华犹如卸去心中一块大石,就这么倚着他的肩膀半晌没动一下。
眼前碧空高远,云朵缓慢地游移其中。耳边绵长的呼吸声伴随着阵阵馨香传来,池旭顿时有种时光沉淀莫不静好的恍然。
白杨树下,两人相依的身影组成一副优美和谐的画卷,让人心生艳羡。
院门处,风非砾望着眼前景象,呆立半晌,紫色的眸子里由惊讶到黯然,最终未发一语,转身离开,修长的衣摆被风卷起,刻画出失落的背影。
回到自己的房间,风非砾从竹匣子里取出一叠画卷,久久凝视着上面的妙笔丹青。他已经许久没见她笑过了,从前让她对自己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现在却只能通过他曾经描摹在纸上的笔墨才能一见,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呢?
不知不觉,原来他已经把她记得那么深。
指尖落在画卷上,蓦地发现左上角有一块干涸的墨迹,仔细辨认了下,像是无意中扫过书桌上的砚台沾染的。
眉头不由皱起,他记得上次并没有在纸上晕染墨迹,这是从何而来?
回想了下,依旧毫无印象,确定必不是自己留下的,于是唤道:“如意。”
很快,一人推门而入:“殿下,何事?”
风非砾望着他:“最近有谁动过我的东西?”
如意的视线落在摊开的画卷上面,心底一动,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回殿下,没有。”柳夙交代过,不让风非砾看出来,他自然不会承认。
风非砾不信:“真的没有?”自己的东西自己最清楚,这么一块墨迹绝不是他弄上去的,那就只有负责收拾东西的如意了。
“你跟在我身边许久了,是不是因为中间分开了五年,便以为我看不明白你心中所想了?”风非砾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是犀利如刀,“还是这几年让你生出了别的心思,所以说起谎话来也就无所畏惧了。”
如意听得这话,冷汗涔涔,急忙叫道:“奴才对主子绝无二心。”
“那便如实告诉我,为什么不经允许动我的东西?”
如意正欲开口,他提醒道:“不要再狡辩,即便有五年没见,但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如意吞了吞口水,在对方绝对的压迫下,心知隐瞒不下去,只得吐露了实情。
风非砾听完他的叙述,脸上神色格外复杂。
如意见他不悦,继续道:“奴才是按照柳大人的吩咐做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奴才不知,奴才只知柳大人是为了主子布的局。”
又是柳夙,风非砾吸了口气,即便他心里清楚柳夙这么做必定有原因,而且原因多半与他有关,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真的不大好受。
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如意无声退下。
风非砾在桌前站立片刻,便往柳夙的住处走去。
这位西域王廷第一谋士近来随长公主下榻在宫里,此刻正歪在铺着狐裘的椅子上看信件,忽地听到一阵带着怒意的脚步声踏进来。不由从纸上挪开眼睛,抬头望去。
“阿砾?”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连我的侍从都可以随意支使了,看来我离开这里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听到这句话,柳夙脸上的疑惑随即解开,将手中的信放了下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如意不是一个守不住秘密的人,能这么快就察觉,只能是他自己发现了什么。
心里一叹,缓缓开口:“是我吩咐他这么做的,你不必迁怒于他。”15e9E。
“我若是迁怒他人,就不会到这里来找你了。”
原来只是冲着他来的,柳夙苦笑。
“为何要这么做?”
柳夙端起案上的酒壶,往玉杯里满上,霎时葡萄酒的浓郁香氛弥漫开来。
他将酒杯递过去:“你且坐下。”
风非砾顿了顿,到底坐了下来。
柳夙从案上一堆信件中取出一封递给他:“这是来自大燕宫中的密信。”
“当初我们约定,他助你回国,我助他除去池旭,然而结果得知公主并未如之前约定那般被北狄人俘获,计划出现变故,那边很快传讯过来,希望我对此事做出解释。我原本想着,池旭若是消失在沙漠里,也未尝不是对那位的交代。可是你却执意将他们二人救了回来,我只好另行安排。而让那位满意的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联姻出现变故——比如公主得知自己遭到背叛。”
风非砾看过信件,又听他解释前后因缘,怒色渐褪。
“如今我已经回国了,没必要再受那位牵制。就算没有按照约定内容行事,他跟外邦勾结一事也不敢宣扬出去,否者损失最大的是他自己。”
柳夙再度苦笑:“我何尝不想过河拆桥,可是你刚回西域,王后那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怎能再出其他岔子?我们握着对方的把柄,对方也握着我们的把柄,若是撕破脸,双方损失都会只大不小,这又是何苦?”
正是有了这样的考量,他才设法让悦宁知道姬堇华和风非砾之间的隐情,借机让联姻出现变故。果不其然,悦宁得知真相后,心怀怨愤郁郁寡欢,最终私自出走。于是这下假公主被掳演变为真公主失踪,池旭必当为此事担上责任,也算是完成了最初的约定内容。
风非砾一时无话可说,若不是他那日执意要救回姬堇华,也不会让柳夙费尽心思为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