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并不是朝着林际俞家的方向开的,外面的已经将近十多分钟没有出现其余的车子了,道旁的常青绿化树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张巨大的雨伞撑在黑夜里。
萧潇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外面的路灯十分稀疏,绿化林木已经换成了海边常见的植物,隔着车窗张牙舞爪地摇曳着。
林际俞把车子拐进小路,然后绕着山道往上,一直到了没路的地方才熄火停车。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解开安全带,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萧潇坐在他边上,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眼泪,手还抓在吊环上。林际俞把车窗打开,让海风吹进来,萧潇觉得背上一阵湿冷,大约是冷汗接触到了空气……
她自己都没觉察自己在发抖,林际俞却发现了,凑过来在她鼻子上亲了下,揉了揉她有些乱掉的头发。
“你……你……”萧潇反抓住他的手,“经常这样?”
林际俞盯着她,眼神深的看不到底:“你希望我经常这样?”
萧潇的嘴唇动了下,这就是在谴责了,但又有点无理取闹的意思在里面。这种技术和经验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这种近乎疯狂的发泄方式肯定在他们认识前就有了,他却拿今晚的事情来作为他这种疯狂行为的因。
它是一个行为的因,而不是一系列习惯的因。
林际俞还在牢牢地盯着她,大有一言不合心意就发动车子冲下去的架势。
萧潇于是解释:“我没想到你真会来,大家开玩笑……然后……”
林际俞打断她:“我以前也没想带你来这里,我一般都一个人来。”
“……”
“承诺换承诺,婚姻不是交易,但是不公平的婚姻,我没办法接受。”
“……”
“只看着我一个人就那么难?”
萧潇转开了视线:“你别这样,我们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情。我可以道歉,可以保证不会再有类似今天晚上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你这样……胁迫……我觉得害怕。”
林际俞把身体往后退了退,坐回到了驾驶座上,隔了一会儿,他说:“你觉得可怕?”
萧潇没接腔,他于是加了句:“刚才那么多人,我也觉得好可怕。”
萧潇扭头看向他,他苦笑了下:“我不喜欢那样,就像你觉得半夜开车到这样荒僻的地方很可怕一样——我以前,”他伸手做了抬手划动的手势,“我以前恨林思翰恨得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往各种没人的地方跑。你看前面那个礁石,那叫爷娘望,据说以前有对夫妇晚来得子,结果孩子不小心掉进海里淹死了,他们就没日没夜地站在祈祷海神能听见,把孩子还给他们。我那时候没了妈妈,父亲又是个混蛋,我就经常来这里看着那个石头发呆——我还为他们学过游泳,第一次游到哪儿时候,突然就觉得他们好像在等我一样。好像他们才是我的父母,我那时候想,他们的孩子是不是也经常来这里看他们。但是因为太享受看到他们相互依偎依靠着等待自己的模样,于是迟迟不肯回家。”
爷娘望的故事萧潇是听说过的,这时听他这样分析起来,却觉得异常的惊心动魄。
俞静死时他才十八岁,一个十八岁的孩子,独自一人游过十几公里咆哮的海水,想象两块石头是他的父母。
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际俞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一声说得十分自然,仿佛她才是他那双不负责任的父母一样。
林际俞又说:“那时候我经常打架,其实真的输过几次,对方人多,年纪也比我大很多,开始时候一遇到就打,后来渐渐就熟悉了。他们中有一个小个子,喜欢玩自残,没事就拿刀子在手臂上划刀子,每刀都不深,每刀都见血。这种小孩你见过吧,好像活的很潇洒,好像什么都敢,却没胆子好好读书好好规划人生。我和他不一样,我也尝试过他的玩法,也旷课,也打架……但是,我可不要做林思翰他们那样的人,也绝对不要过我妈妈那样的人生。”
“我……”
“我知道改变习惯很难,就像我没办法控制住斤斤计较你是不是又和哪个男人走太近了一样,再撒谎骗自己说不在乎都没用——但是,你愿意为我改吗?每次做事前,想想我的感受,想想那件事情是不是会给我们的感情造成什么影响。你愿意给我这个承诺的话,我就保证不再一个人开车来这里。”
萧潇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
“也保证不一个人游泳去爷娘望?”
“保证。”
“保证你每次做事前,也都会先考虑我的感受?”
“保证。”
萧潇于是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这样约好了?”
“嗯。”
“要什么仪式或者写保证书吗?”
“你心里记得就好。”
萧潇“哦”了一声,重新靠倒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她渐渐有点回过味来:“……刚才那些话……其实是想试试我有多在乎你对吗?”
林际俞靠在驾驶座上,并不反驳:“主要还是承诺本身,这个是附带的。”
萧潇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家的山盟海誓是用烟花、摩天轮、玫瑰、情话做背景的,她被求婚那晚被拉着研究了半天万年历,与人约定百年相守时却刚刚死里逃生,还被胁迫一样做了承诺交易。
感情这种东西,真的这么容易算清楚,交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