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瞟着角柜上的百合绢花,下面放了一支钻石镶嵌的步摇,打着珍珠络子,若是戴在醉了酒的贵妃头上,像极了一团乱蓬蓬的星。
他开始恨自己把青荷推进来了,毕竟信仰是一回事,亲眼看见自己被戴绿帽子是另一回事。
那边沈培楠也不自在,他觉得让莫青荷遭了这么大的罪,理应允许他的亲人前来探望和安慰,但真把莫柳初接来他又莫名的气闷,有种卧榻之侧被人觊觎的不适感,他存心要给这招人厌的师兄显示自己的好。
他把平时不苟言笑的样子收了起来,专心致志与他讨论天气时局,问一会脚伤好的如何,又感叹没听过莫先生的戏,最后把话题扯到莫青荷身上,说他伤口疼时怎样缠人,听故事时又怎样纯真。
这三个人面对面坐着交谈,都挂着笑,肚皮官司却不知打了多少,莫青荷心力交瘁,他怕柳初吃醋露出马脚,怕自己的心被他误会,又怕沈培楠发现他和柳初的关系,忍着心疼和委屈两边安抚,表情多得连脸颊肌肉都酸疼起来。
正好老刘送来一只盛着碎冰块的玻璃大碗,顶上摆着一枚枚挖成球的西瓜,红的润泽,白的晶莹,很是清凉喜人。莫柳初夸赞将军府邸的厨子讲究,沈培楠与他谦让,明明只是一碗西瓜,被打太极似的推来推去,半天也没人动。
莫青荷觉得自己快累死了,当即谁也不让,抢过碗抓着勺子埋头大吃起来。
他其实不拘小节,为了给沈培楠留个小娘们的印象,平时免不了翘着兰花指装样子,这时一生气就忘了,吃的稀里哗啦响,沈培楠和莫柳初听见这声音,一起盯着他看。
莫青荷吃着吃着发现说话声停了,一抬头见两人都望着自己,吓了一跳,塞了满嘴西瓜,气呼呼的嘟囔:“你们看我干吗,我热还不行么!”
沈培楠在北平住的是周汝白的洋楼,厨子也是周家的,很能做些地道的北平小吃,中午热热闹闹摆了一大桌子菜,开了一瓶白兰地,算庆祝莫青荷出院,也算给莫柳初接风。
饭局气氛并不算愉悦,从刚见面的惊愕中回过神,莫青荷才真正相信他日思夜想的人是坐在眼前了,但是又不能亲近,对柳初的思念和在沈培楠身边受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他的眼睛止不住发酸,怕被看出来,只好低头用筷子一片片夹鱼肉吃。
莫柳初止不住对青荷嘘寒问暖,问一会伤势,又问一阵医院的住宿和伙食,俨然一副亲兄长的样子。
沈培楠看出两人想说话又放不开,略动了两筷子,表示陪过客人便退了席,莫青荷以为他要去书房办公,但他往二楼转了一圈,换了一套短袖白衬衣就要往外走,青荷探头一看,他的副官在院门口站的笔挺,已经等候多时了。
莫青荷和柳初同时站起来:“将军要出门?”
“我约了汝白打牌,晚上不回来吃饭。”沈培楠系衬衫扣子,莫青荷忙擦干净手帮他打理衣服,沈培楠仰着头,从钱夹里翻出两张五十块的钞票丢给他,嘱咐道:“家里的汽车留给你用,下午陪你师兄到处转转,晚上让金嫂收拾卧房,留莫先生在家住两天。”
莫青荷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他觉得沈培楠这样独占欲强的人,说出这话无意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但没等他揣摩明白,沈培楠已经大步出了门。
沈培楠走到院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洋楼窗格子半掩着米白的窗帘,透出两个人的影子,他一点都不愿意让他们单独交谈,又想着自己在场他们终归拘束,心里一燥,上车大力关了吉普车的车门子,索性眼不见为净。
六月的北平热的像从天上往下泼岩浆,莫青荷和莫柳初顶着腾腾的暑气,并肩走在树荫底下,余光能看见对方衣衫的影子,他并没有像沈培楠说的陪师兄“四处转转”,也没敢使用汽车。相反,他一出门便在街上叫了辆黄包车,跟柳初回了自己住的小四合院。
几个月没回家,这间中式宅院已经落满灰尘,摆着太师椅和桃木方桌的前厅灰扑扑空荡荡的。莫青荷小心地掩上门,他感到胸口憋得要爆炸,拽着柳初的袖子把受伤的前因后果一股脑儿倒了个干净,没想到刚说完就受到了莫柳初一连串严厉的批评。
“你是怎么回事,我当初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只负责监视沈培楠与日本人和汪精卫的关系,剩下的事不用操心。你倒好,管起什么特使叛变了,幸好往上级汇报时被发现不对头,把情报拦了下来,要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你!”
莫柳初是最正派的一个人,正派的有点冷,此刻穿着一身长衫,板起脸像个教书先生:“整个行动因为你的大意险些败露,青荷你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这么不小心,对得起为了你跑前跑后的同志们么?”
莫青荷垂着头,他觉得柳初今天格外严肃,好像压着一股子邪火,让他不敢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seasidefinal童鞋的地雷~
很虐吗?不虐啊~~难道我的虐点特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