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舒小时候很机灵的,修行天赋尤其高,八岁便能感知到无形降术的存在,所以一度被认为是部族最有可能突破夺天境的小辈。”
千百年来,小小的黎族从未有过夺天强者诞生,弟弟黎舒能得到这样的评价,可见黎族对他的看好,已经达到了奢侈的地步。
“九岁时阿舒开始聚气修行,真气雏形萌生的那一刻,阿舒便直接步入后天。”
宁殇眼神一动,从凡俗入后天,饶是他也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而黎舒这个土生土长的下界凡人,脱俗入道居然只用了一瞬间?
“是走火入魔。”黎梨苦涩说道,“从那以后,阿舒不仅修为再未寸进,神魂也受到损伤,只剩下本能,不能再思考。”
“所以他连思考都不能,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宁殇切入重点,“我不认为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什么神明庇护,所以更不会相信那种莫须有的玩意儿可以分享。黎舒还活着,总不会是因为傻人有傻福吧?”
黎梨皱起眉,不悦地瞪着宁殇,“巫神的意志强大,不是你我微末之人所能理解的,我只是黎族这一代的巫女,承蒙神眷苟且偷生,但是我没能尽好作为巫女的职责,如果有一天巫神抛弃了我,我也要心怀感激。”
“但是阿舒!”
黎梨的声音忽然拔高,宁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神色不断变化,种种情绪在她脸上浮起又淹没,难以名状。
她抚摸着黎舒脏兮兮的头发,温柔而虔诚。
她轻轻地说:
“阿舒他,是巫神的传人啊。”
……
……
男孩啃着大米粑粑,脸颊还满沾着米粒,便又将一口浓汤灌进了嘴里。
宁殇一怔,万万没想到黎梨信誓旦旦感情饱满地开口,说的却不是她为弟弟牺牲了自己,而是这样一个理由。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宁殇扶额苦笑,“我还以为巫女的智商和圣女不一样,结果你比那个圣女还傻。滇族的洗脑工作做得还真好啊。”
黎梨皱眉怒道:“你这是什么话?”
“这是事实。你被骗了。”宁殇冷笑一声,“这熊孩子居然是巫神传人?”
黎梨张了张嘴却没有出说话,因为宁殇站了起来,双眼里的寒光比森白的阳火还刺人眼目。
他转头看着黎梨:“你可曾想过,神谕,真的可信吗?”
黎梨呆住。
神谕。
这两个字太神圣太庄严,那是云夷传承五千年的信仰,是巫女之所以存在的理由,是关乎一方修行界存亡的秘辛,不容亵渎不容置疑!
可是这两个字从宁殇口中吐出,又显得太犀利太敏感,仿佛一双利剑直指要害!
宁殇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好似一声惊雷在胸口里炸开让黎梨全身麻木,又如尖锐的刀剑扎破耳膜直扎进脑髓。
没错,有关黎梨的使命,有关黎舒的身份,有关大冥的种种不利论调,有关……都是神谕给她的启示。
如果有族人敢于说出这样亵渎的话,黎梨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禁闭,罚他面壁思过直至幡然悔悟;甚至换作另外一个不知内情的外来客,黎梨也会立即打杀过去,将其赶出云夷。
但问话的是宁殇,黎梨可以厌恶他,却不得不佩服他。
黎梨试图争辩道:“神谕是云夷至高神明的指引……”
宁殇打断道:“我是云夷的人,也不信云夷的神。随手撕天灭地的强者我也不是没见过,区区云夷弹丸之地的主宰,也敢自称为神,实在有些可笑。”
“我只相信,云夷的普通族人是人,巫女是人,所谓的神,也不过是人。”宁殇嗤笑道,“唯见识短浅如你们才会相信神谕!”
除了滇族,云夷其他部族巫女都是经滇族派遣的神使选拔天赋而后册封的。宁殇的确不了解滇族巫女的血脉有什么特殊,但他在黎族逗遛这许久,观察着黎梨的言谈举止,册封里的可藏的猫腻却已经能猜个大概。
至于为什么宁殇会质问神谕?只因多看了一眼祭坛而已。
“聆听神谕,需要巫女血祭吧?”
黎梨条件反射地点头,不明所以。
宁殇轻蔑一笑,抬手一指,那座不知在此伫立了几百年的石祭台轰然崩碎,其中的构造被黎梨收入眼里,直刺得瞳孔痉挛!
祭坛上篆刻的密密麻麻的符文,黎梨不认得,但是其中的那一点白色,却让她心神巨震!
那是一只……
蛊虫。
这一刻神坛被宁殇一道剑气崩塌成破碎的石块。
这一刻,神坛被那一只虫崩塌成阴谋的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