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慧又叹了一口气,不复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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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旋随静慧来到前堂,在佛前上了三柱清香,这时有人走到她身侧对着佛像缓缓而拜。归旋微微怔了怔道:“母亲。”
廖夫人目光柔和地望着她:“旋儿,让你受委屈了,随我回去吧。”
归旋怔怔无语。
静慧见她们婆媳有话要谈,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廖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道:“旋儿,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你这样湛儿更是心如刀割,但凡有一点法子他都不会纳这一妾让你受委屈。”
归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又是一个权宜所纳,又是一个徐夫人!母亲,如你当年一样,无论丈夫为何纳妾,总归若是既成事实,那么她一直都会存在,而我只能接受对不对?”
廖夫人不禁脸色变了,怔了半响,流下泪来,“旋儿,这不公平,确实不公平,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湛儿对你之心苍天可鉴!但他不仅仅是你丈夫,还是大魏的将军,还是慕氏的宗子,身上还背了无数人的荣辱和性命,难道,你真的要逼死他吗?”
“是的,他不仅是我的丈夫,还是臣下、是宗子,是力挽狂澜的辅国将军,是万民心中的国之长城,是勇惟鹰扬、割裂王庭的不世战神,可是……他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湛霄哥哥了……”
廖夫人泪流满面说不出来话来,“旋儿……”
归旋跪倒在地,“母亲,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想一想,让我一个人好好想一想……”
廖夫人离开了,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人徐徐走了进来。
楚归旋回头望着他,笑了笑,“你也是来劝我回去的?”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阿旋,你信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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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眸依然如星空般深邃明亮,那里面的目光依然那般炽热、坚定,只是隐含着温柔的忧伤。
他轻轻抬手抚着她的脸颊,似乎想要将她脸上的悲色抹去,“阿旋,我说过此生有你一妇足矣,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不会要别的女人,给我些时间,最多三月,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你怎么处理?她是皇上圣旨所赐、是太皇太后宫中之人,又岂是寻常姬妾说遣便遣、说弃便弃。”
慕湛霄沉默片刻,说道:“即便不能遣弃,至少能够让她消失。”
楚归旋不禁一怔,有些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慕湛霄道:“我不会容她留下让你诛心,若真不能正大光明遣走,也会有别的法子。阿旋,这件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处理妥当。”
楚归旋久久看着他默然不语,目光让他感到陌生。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莫名的惶恐,握紧她的手道:“阿旋……”
楚归旋抽出手来,“你出去。”
慕湛霄脸色一白。
她又说一遍,“你出去!”
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神色对他说过话,他不仅是她丈夫,而且是自幼且敬且慕的兄长、是救她性命的恩人,她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
他不禁一把将她扯过来拘在怀里,铁一般的双臂几乎将她勒进骨头里,“阿旋,你赶我走?你赶我走!”
炙热的吻落下来,归旋扭头,落在她冰玉一般的颈间。他疼痛地啃噬着,滚烫的呼唤里带着绝望的哀恸,“阿旋,阿旋,阿旋……”
我心如何,你不懂吗?
可她还是那样冷,不带任何情绪地说:“这是佛堂,你走。”
他的身形凝固了,慢慢凝成僵硬冰冷的岩石,只有点滴微烫的湿意落在她的颈间。
然后他放开她,从容不迫地说:“你等我,解决好这些事我便来接你。谁都不能拦在你我之间,佛,也不行!”
***
他走之后,佛堂之内再度一片空寂。
今日母亲前来为她指了一条明路,隐忍却心安。
湛霄前来又为她指了一条明路,简单而痛快。
她到底该走哪一条路?
楚归旋转身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轻声道:“其实那是最好的办法对不对?处理掉那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这样所有人的损失都最小。”
若是三年前,何须他动手?楚归旋当如是!
只是她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好人,还能不能当一个心安理得的毒妇?而她和慕湛霄之间有了这条无辜女子的性命是不是还会一切如初?
楚归旋闭目躺在佛堂之内,恍惚之间,又回到三年前。
……
老尼仓惶而逃,窗外风云突变、狂风骤起,乌云蔽月。
佛堂之内,姿容清绝、面若冰雪的女子孤立堂中,回首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
“……罪女归旋不敬,若善恶若当真有报,若神佛当真有灵,求佛祖昭彰天理、惩恶扬善,让南候无恙,让冤魂复生,让归旋承大道因果之罚……尝遍七苦尽受终伐,绝无怨尤!”
一道道划破划破天际的闪电照亮她唇角冰冷而疯狂的笑意,她手持烛火点燃帷幔,狂风顿时将整个佛堂卷燃,烈火卷上她的肌肤带来一阵痛快极了的疼痛。
朦胧间,忽有个声音对她说:“楚归旋,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再为一己之私杀人?”
“不会,”她说:“绝对不会。若让南侯复生,罪女归旋定当潜心向善,绝不在为一己之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