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孔二娘与她一样,是这雀儿码头讨生活的船娘中稀少的不做特殊行业的一类人。
孔二娘的丈夫孔家才,比身高达到一米七高的孔二娘矮了半个多头。他长的又矮又壮又黑,其貌不扬。站在孔二娘的身边,一直是闷声不响的,孔二娘说一,他不敢说二,孔二娘叫他干嘛就干嘛,名副其实的一个妻奴。
开始几天,孔二娘对着新面孔的霍青玉,神态举止都是一副鄙视的态度。后来几天,见霍青玉与她一样,只是单纯的载客,并不似她所想的那样如大多数的船娘一般特地来这雀儿码头操皮肉生意,渐渐地对她亲近起来,话儿也多了几分。一口一个青玉妹子一天比一天叫得熟,直要霍青玉叫她二娘子,不要霍青玉叫她什么孔家婶子孔大姐,说是叫婶子和大姐都把她给叫老了。
霍青玉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她觉得这个孔二娘很有趣。一边瞧不起那些出卖皮肉的同行,一边却又同她们打交道,偶尔帮帮那些船娘和雀村女子的小忙跑个腿捎个小东西什么的,顺带着自己得利,载客送客获取渡费。有时候她甚至把一些闻名而来第一次到雀村的客人,推销给自己认识的两个暗地里做皮肉生意的船娘或是雀村里的几个私娼,以此捞取两边的小费。
她的丈夫,孔家才,人称;孔家的,孔家的每天晨昏之际便到雀村里贩卖各种零食小吃,若有客需要坐船,他便引那些归去的嫖客去坐孔二娘的船,为他家娘子多赚些渡资费。
听得孔二娘的招呼声,刚用肥皂洗完脸的霍青玉,抬起一张白嫩嫩的秀丽小脸,笑道“二娘子你也起得早啊!”
孔二娘扬起手里雕花的红木梳篦,边顺着自己的长发,边闲聊着起了话头;“青玉妹子,你昨儿个生意可好,赚了多少铜板儿?
霍青玉皱着一张小脸,一把端起木盆,将木盆里的洗脸水倒进江水里,叹气道“别谈了,我昨晚倒霉,只接了一趟生意,那客人喝的醉醺醺的,扔了一个铜板就走了。”
孔二娘“嗤”的一下笑出来,问道“那个醉醺醺的客人,是不是年约三十上下,窄脸圆身,穿着一身暗段红的短褂衣?”
霍青玉“咦”了一声,睁大眼叫道;“二娘子,你怎么看见的?我记得那时你人不在,去送客了。”
孔二娘甩了甩发,换一肩头继续梳发,白了她一眼,道“幸好我没看见,早走人了。你昨晚是够倒霉,遇上了丁大同。这个丁大同外号“一铜板”,是衙班头丁老头的亲侄子。丁大同是官码头驿站内的一名小小的驿丞小史。他天性吝啬,贪杯好色好赌,仗着丁老头的势,来这雀儿码头,不论是喝花酒还是夜渡船,统统掏一个铜板的资费...”
孔二娘顿了顿,突地转头,扯着嗓子对着船舱一声吼,“死鬼,还睡,还不起来,快将我的珍珠钗递来给我。”
几乎是在她吼完的一瞬那,从船舱内“唰”的一下伸出一支健壮的男性手臂,连着健壮手臂的粗短五指掌间,夹着一根双股形垂着几颗白珍珠的步摇钗。孔二娘把自己手里的红木梳篦塞进男人的掌里,方拿起钗子,转头又摆弄自己的头发与霍青玉闲聊。
那支伸出来的手臂,在孔二娘转头之后,又“刷”的一下缩回船舱内。
孔二娘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瞧着霍青玉细嫩的白脸皮子,道“昨晚上,你送一铜钱,一铜钱没找你麻烦?”
霍青玉眼皮一跳,连忙道;“没有!昨天天气热,我一天都没生意。看见二娘子你载客走了,也没了等客的心,刚想转船头离开雀村,那...一铜板忽然现身,一身酒气的跳上我的船,
嘴里嚷嚷着要去大码头(官码头的另一称呼)。我只好载着他去了大码头,谁料想一到大码头,我说了一声到了,他往船板上丢了个铜板,醉醺醺的下船就走,我在船上叫他,说少付了两个铜钱,他也没睬我。”
说到这,她吁了一口气,一脸后怕的唏嘘,“幸好我只叫了一声,见他不理我。想想和一个醉鬼能说清什么,只能自认晦气的调转船头回来了。我那时要是知道他是丁老头的亲侄儿,那敢开口问他要船资,巴不得他早走早好。”
孔二娘两手在发上左右摆弄,用一只步摇钗很快的将自己的一头长发全部掠到脑后,梳成斜垂于左侧的低发髻。她站在船尾,看着水面,揽水自照之际,对着霍青玉道“青玉妹子,我们是民不与官斗,以后看见一铜钱,千万得避着点。昨晚算你运气好,他喝高了没看清你人。”说着,她一双大眼瞟向霍青玉,捂嘴笑道,“青玉妹子,你没见过雀村的小花雀宛娘吧?“
雀村的小花雀宛娘,乃是雀村排名第一的暗娼。她从十七岁出道,至今为止二十二岁,仍是艳名远播,红极整个雀村。
来雀村的嫖客,没见过小花雀宛娘的,算是白来一回、
据说,宛娘之所以享有小花雀的妓名,乃是因为她与百年多前成为太高祖雀妃的花雀娘子很多方面相似。同样拥有一张艳丽绝美的脸蛋,同样能歌善舞,尤其是她们的嗓音,听过她们歌唱过的人,无一不称赞她们美妙的歌喉堪比天籁之音。
说起小花雀宛娘,不得不简单的说一下太高祖和雀妃的事迹。
百多年前,南国初定,正值壮年的太高祖刘禅,春上微服私访,探访民情,坐船过汉江途经襄阳城,船行驶到樊城县下游的雀水村附近,江面上风浪突起,狂风大作。浪大风大之下,却有一女子曼妙无比的歌声若有如无飘进太高祖的耳畔,指引着太高祖寻音而去,去了雀水村,见到了艳丽无双歌喉动人名叫花雀的妙龄女子。
当年的雀水村,只是一些战乱后遗留下的孤儿寡母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民聚集在一起临时组成的一个村落。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十户人家有五户人家,是私娼窝。
那名叫花雀的妙龄女子,就是雀水村其中一户私娼窝的女儿,为了一家人不饿死,为了赚钱救治唯一弟弟的病,花雀挺身而出,卖艺不卖身,天天以歌声为诱饵,招引江面上来往的过客上门听曲赏舞。谁曾想到,她的歌声能穿风破浪,将当时的太高祖诱上门,成就了一段风流韵事。接下来就是,太高祖对花雀一见钟情,破例将她召进宫,封了她从六品的美人妃位赐名她为雀妃。
几天前,霍青玉就从几个在码头石板上洗衣洗菜的媳妇婆子闲谈中听闻了雀村的由来,雀妃的传说和小花雀宛娘的艳名出处。听闻过后,一笑即过,心里只暗自嫉妒了一下,“刘禅”这皇帝做的可真够风流快活的!
霍青玉自嘲道;“二娘子,你这话不是白问。我来这码头十天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在雀村水边等客叫船坐船,雀村是一步也没进去过。小花雀宛娘什么的我哪有机会见识。”
孔二娘瞧着霍青玉,眼里闪过一抹艳羡之色,道“那个宛娘,我倒是见过几次。说真话,我看她那身段,那容貌,未必比得上青玉妹子。青玉妹子你啊,换一身光亮点的衣服,化个妆容,定是比那宛娘美上几分。”
这个孔二娘,越扯越不对味了!大幸的是,这里的停泊口,只停泊了五六舟小船,其他几舟小船,离她们的船最近的也有二三十米的距离,那些船上的人未必听得清她和孔二娘的说话声。
霍青玉脸色一变,红了眼眶,委屈的看着孔二娘,语带哽咽道“二娘子,我对你说过,我的夫君才去三个多月...我昨晚上还梦到我夫君来看我,说不定他还未走。你这样的话万一被我夫君听到,他找你理论,可不管我的事”
东方之既白,水面上笼罩着一层淡如烟硝般的袅袅雾气,被霍青玉那么的一说,正好一阵晨风吹过,带着一股阴凉的水气朝着孔二娘拂面而去,孔二娘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她不自然
的“咯咯”笑了两声,道“青玉妹子,我是在夸你相貌好,和你说着玩来着。你千万不要放在心里,我没什么坏意。一会儿去雀村接生意,我两一块去,你等我啊。”说完,她一头钻进自己的船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