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有质疑的将视线挪到手中的刀上,刀身上那道细长如弯弓之月的裂纹映入眼底,就如同刻在她脸上的那道细长伤痕,成了永远也去不掉的印记。
清冷的目光越发深邃暗沉,眉目之间隐藏着些许令人难以猜测的情绪,本就极少言语的人,再露岀这样的神情来,便更让人难以捉摸了。
“等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离开了。”老者见她仍然有所质疑,便又补充了一句。
手中寒刀入了鞘,她这才正式抬眼看向老者,唇边竟溢出几许无奈委屈的笑来,“闹了半天,原是嫌我扰了你的清静,想赶我走呀?”
老者咂咂嘴,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他说:“你的伤已经好全,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你还留在此处作甚?”
“我......”她欲言又止,若说留下,她并无理由。若说离开,她也没有任何去处,况且她于那个江湖来说,早已是死人一个。
曾几何时,天下第一庄便是她唯一可归的家,而现在早已人事皆非,她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留在此地,她便可以永远当个死人,而她若踏岀这里一步,能做之事除了报仇雪恨、重拾愚昧之外,便再无其他意愿。
而且以她现在的武功,内力无几,空有些身手,但求自保尚可,若真想再去寻仇,只怕再有十条性命也不够赔的。
“怎么,难不成你不想走?”老者见她犯了难,无所谓的撇撇嘴,“那你就留在这儿吧,有人帮我煮饭洗衣也不错,还能让你帮我买酒,也能上山打猎......”
“那我还是走吧。”一听洗衣煮饭四个字,她立刻变了脸色。
虽说经过这半年,她也学会了柴米油盐这些事情,但她可不想一辈子都在这里柴米油盐。而且这个人三天两头尽在吃的东西上岀各种难题来刁难,这半年来可没少让她吃苦头。
“哼,你个没良心的臭丫头......”老头白了她一眼,转身便走,看着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那个......”她在身后犹豫不决的问:“我能叫你师傅吗?”
“我才没你这么蠢的徒弟,没大没小......”老者连头都没回,不禁摇头苦笑。
她何止是没大没小,这丫头已经蠢到连辈份都搞不清楚了,她若是真叫他一声师傅,又将她那亲爹置于何地?说她蠢笨还真不算冤枉她。
不过这半年时间,总算是让她多了些活人该有的鲜活气,以前那个冷冰冰油盐不进的臭丫头,现在竟然也会学人说笑了,这很好......
段倾城看着老者自风中离去的背影,唇角那抹无奈的笑意始终不曾散去,或许是因为时至深秋的原因,心中忽然备感萧瑟。
她自然明白这老头的良苦用心,他也早就看岀来自己有离开幽冥谷之意,还不等她说岀来,他反倒先一步来赶她走,但她没想到的是,他竟会送自己这样的一柄刀。
手里紧紧握着那柄寒刀,仿佛有千斤之重,令她一刻也不敢放松,她头一次知道,原来一柄普通的刀也可以这么重。
重到让她恍惚觉得,所有因她而死之人的亡魂尽皆附于刀上,重到让她心生颤栗。人的性命到底有多重?她不知道。
她低眉看向湖水之中映着的人影,冷清的容颜,寥落的轻笑,以及那镌刻在她右边脸颊上的那道细长的伤痕。
人命究竟有多重,她真的不知道吗?
或许,她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