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家里头这么多人,合起来哪天不用在这条路上走上个七八十来趟的,可没听说还有这样颠簸的情况的。
更何况驾车的可是罗冀。
一干长辈不算在内,家里头这一串小小子,甚至于丁香,一个个的可都是驾车的好手。
尤其是四堂哥同五堂哥,就连战车都驱驰自如的,就更别提马车牛车了。
只论稳妥,这两个摞一道也不及罗冀。
或是打小九死一生的缘故,罗冀似乎已经习惯了低头走一步,抬头望十步,心里想百步。不管做甚的事儿,都要在心里过几遍,把方方面面能考虑的都考虑周全了,方才会有所动作的。
其实文启、小麦,还有石头、小和尚、芽儿一众人身上俱是多多少少有些这样的谨慎劲头的,好像从来看到的都不只眼前。
旁的不说,就拿下棋好了。不管家常玩甚的,五子棋也好,双陆也罢,这一个个的,都是个中好手。
不仅仅要想自个儿要怎的走,还要想对家会如何应对。不仅仅要看到眼前的定数,还要看到变数。即便一时处于下风,也从来不会气馁灰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只有一分赢面,也会走好每一步,为可能的机会判断出格局的变化,从来不会盲目的等输……
真个论起来,花椒兄弟姐妹到底蜜罐子里头长大的,审时度势,等闲还真及不上他们。
而罗冀因着本身的习武天赋,又师从陈师傅这么多年,不说打遍阖家无敌手比之四堂哥五堂哥总要棋高一着的,而且应变能力亦是一流的。所以花椒姐妹每每出门前往李家或是舒家的辰光,长辈们跟着去不合适,小字辈中,秦老爹都会让罗冀帮着跟车护送。
从来妥帖,今儿还是头一遭这样有失水准。
他自个儿都被突如其来的颠簸唬了一大跳,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花椒、姐妹的安全。
听得她们俱都无事,自是长松了一口气,不过再是不至于就此放松警惕的。
心里头一瞬间也已是十七八个念头闪过了。
头也没回,就告诉花椒:“我也没事儿。”
却放慢了速度,驾着马车缓缓往前,一壁探看着前方的路况,一壁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椒椒,今天的路况似乎有问题,我方才已经绕过两处坑洼了。还有,我总觉得不大对头,后头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已经盯了一路了,恐怕来者不善!”
甚的叫有双眼睛在盯着咱们?
花椒毛骨悚然,还没回过神来,丁香已是从车厢里窜了过来,凑到罗冀身边,凛然道:“真的吗?”
只问出的话虽是疑问句,可话音刚落,人已经窜上车辕,扶着车围子站了起来,又扶着穹庐顶篷,往后张望。
随后告诉罗冀同花椒香叶:“后头有四辆牛车马车,还有十一个行人,看起来都在赶路,暂且看不出异样来。”
说着又环顾起四周来,一手更是下意识地就扣住了腰间的弹弓。
花椒已经回过神来,面色凝重,也问罗冀:“二表哥,你能确定吗?咱们要不要回头?”
罗冀一点头,就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原路返回:“我确定!”还道:“咱们先家去,我也不知道这一路上还会有甚的。”
花椒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明知道光天化日,又是他们崇塘这样的商埠重镇,前着村后着店,路上甚至还有行人,他们家的马车更有他们家的标记,满崇塘都认得,甚至于她就在这大喊一声,家里头同崇塘都能听得见,不应该,也不可能发生甚的恶性事件。
可对于罗冀的话,却是没来由的相信,心里更已咯噔了一下。
香叶更已是握紧了花椒的手,手心里有冷汗渗出:“椒椒,咱们快回家吧!”
花椒赶紧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们这就家去。”又问罗冀:“二表哥,咱们刚才是在哪里颠簸了一下的?”说着就欲伸手去拿车辕上,停车时用来支撑车辕的木棍。
罗冀目光下移,看了眼近处,就道:“大概前面三丈处,有个略略凹陷的车轮印的地方就是。”
花椒应了一声,正要让他放慢些速度,就听到“嗖”的一声响,有个甚的东西落在了方才罗冀指认的地方。
抬头望去,就见丁香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捏着一把弹弓了,一手又从腰间的荷包中抓出一把弹珠来。无一例外,都打在了相同的位置。
罗冀缓缓驾着马车前行,正好打完了一把弹珠的丁香探头望去,就见当地是一处貌似车轮碾压过去的凹陷。
不由盯住了使劲儿地瞧,又拿了木棍使劲地扒拉,不明白这样清楚显眼的一处凹陷,罗冀方才怎的会看不到的。
这是幸好马匹不曾别进去,他们的马车也不重,应该只是车轮别了一下,否则别了马,他们可怎的处。
又去看花椒。
就见花椒的注意力竟然全不在那块凹陷处,而是直视斜前方。
丁香顺着花椒的目光往前看,就见她正定定的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辆两匹马拉着的夹纱围子,顶绦子、垂穗子,装饰华丽的马车。
目光在车辕上的两个马车夫,以及马匹两旁的那两个健步如飞的健仆身上一晃而过,丁香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花椒:“他们有问题吗?”
花椒也不能确定,但方才那边总有眼睛不断地往他们车上瞥总是真真的。
就道:“咱们小心,离他们远一些。”
罗冀也看出了不对,喝了一声,稍稍加快了速度,并横向拉开了距离。
大概错身还有两丈距离的模样,就见细竹帘的车窗里有一个插戴华丽的妇人探出头来,笑着同罗冀打招呼:“小兄弟!”
罗冀听而不闻,加快速度,靠近他们这厢的健仆见了就快步过来,丁香既拉既发,一颗弹珠直接落在了他脚尖前,砸入沙石中。
与此同时,花椒已是大声地同前方一身短褐打扮的行人打起了招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