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动,又不禁盘算着,是不是能再拐两个……
自然不知道,或许就连这三个都拐不走。
罗冀有些迟疑。
此时家里头,四堂哥五堂哥正在围着他说话。
四堂哥勾着罗冀的肩膀,眉头微蹙:“你真不跟我们一起去?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
五堂哥站在一旁,望着神色之间有些犹豫的罗冀,貌似神色无意,可心里头却早已七七八八的寻思了几个来回了。
低下头来,眼睛正好撇过罗冀脚上干干净净的满耳草鞋,又看了眼自个儿脚上的双梁布鞋,忽的想到了甚的,又看了眼罗冀,转身就去找花椒。
罗冀心里有些乱,并没有留意到五堂哥的离开。
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机会难得,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不曾进过城或者出过城,更别说数千里之外的川蜀之地了。
对这些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涯海角了。
其实对他来说,亦是如此的。
再一想到,一路上,他也能像大堂哥一样,游历到哪里,就察访到哪里,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风土人情、山川地理、人物事件,用笔记、散文等等的形式落在纸上,并加以保存,甚至于还能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下去。
他就忍不住想要答应四堂哥。
可是这些年来,姑母、姑丈待他视如己出,表姐、表哥,还有花椒,也把他当做自家兄弟般看待。甚至于为了让他有出息,有一天能够自立门户,还让他习武,参加武举。
满崇塘满莲溪,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他有个好姑丈。
他也由衷的感激老天爷,给了他一条活路,让他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见了花椒,从而得到了这么一份天大的缘分。
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他自幼受到秦家的恩惠,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只他现在,却还不知道要怎样回报这份情义。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留下来。
花椒过来时,就看到了整个人好似都安定下来了的罗冀。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想明白了甚的。
“二表哥,你不打算送二姐去利州吗?”花椒坐在了罗冀的对面,看着他的眼睛道。
罗冀已是打定主意了,神色坦然地朝花椒点了点头:“嗯,这次我就不去了,以后总有机会的。”
花椒点了点头,不过又继续问下去道:“二表哥为甚的不去,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罗冀想了想,就把自己的用意告诉给花椒听,不过在说之前还强调了一句:“椒椒听了可不能害怕。”
花椒一愣,不明白罗冀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我不怕。”
罗冀也跟着她点了点头,告诉她听:“这大半年来,家里头虽然还算太平,没有甚的悍匪再敢打自家的主意。可到底我在明敌在暗,咱们这么些个兄弟中,我同四哥五哥都是队长,同兄弟们打配合也打惯了。若是我们都走了,家里头一旦有事儿,恐怕措手不及。我留下来,既能帮着跑跑腿,四哥五哥在外头也不必担心了……”
花椒没有做声,她没想到罗冀是因为这个才决定不去利州。
其实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罗冀会不去利州。
她同四堂哥五堂哥,还有家里人都想的一样,都以为四堂哥两个所说的“我们”,就已经把罗冀包括在内了。
哪里知道五堂哥会突然找上她,告诉她,罗冀不想去利州。
至于原因,五堂哥把他的想法告诉了花椒,花椒也觉得或许如此。
这些年来,罗冀虽然没再想着出去挣钱还“债”,可他在日常生活上,却仍是异常的节俭。
吃饭上头还则罢了,阖家都吃一锅饭,有他们兄弟姐妹在,也不会给罗冀缩筷子的机会。可穿衣上头,虽然大伙儿都知道罗冀会打草鞋,却没想到他竟然还会针线活。虽然仅限于缝缝补补,可因着他习武倍加刻苦的缘故,衣裳磨损破损起来比四堂哥五堂哥还要快,可从来不等罗氏同花椒茴香都来不及发现,他就已经自己打上补丁缝补妥当了。
家里头,尤其罗氏最擅长女红针黹,自然不可能亏待了罗冀,但有花椒兄弟姐妹的,就会有罗冀的。可罗冀已经习惯如此了,出门的辰光自然会穿上崭新的出客衣,可平日在家的辰光,一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几乎都是打着补丁的衣裳,脚上亦是草鞋芒鞋。
花椒兄弟姐妹打小自然穿过补丁衣裳,那辰光他们亦是老大穿完老二穿,纷纷补补又三年的。可如今家里头日子过起来了,各人柜子里的补丁衣裳自然越来越少。花椒姐妹做家务干农活时的罩衫上头都不带补丁了,小小子们也越发讲究起来了,虽然不羡慕绫罗绸缎,可棉布衣裳也要穿的齐整得体。
但罗冀却一贯如此,而且渐渐的,不但跟着花椒姐妹学会了颜色搭配,而且针脚上头也越发细密了,比丁香的活计还要好。即便打着补丁,也并不难看,照样干净清爽。
他自己十分坦然,阖家也大概其知道他能省则省的心思。
却没想到在这桩事儿之上,罗冀根本不是这样思量的。
有些慌张地应了一声,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是劝他去,还是随他去好了。
罗冀的注意力都在花椒的身上,见她又是抿嘴,又是皱鼻子,小动作特别的多……渐渐笑了起来,笑容直达眼底。
花椒愕然。
罗冀望着花椒:“椒椒放心,我是想过之后,自个儿愿意留下来的,不为旁的,你不用担心。”
花椒就罗冀当场抓包了,也不尴尬,嘻嘻地笑。
罗冀看着花椒的笑容,也跟着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渐渐正色,端容道:“椒椒,银子好还,可家里待我的恩情,是不能用银子来衡量的,是我一辈子都还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