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犹如混沌般扭曲的幻象变得清晰了,不同世界的不同个体都出现在了库尔特博士的眼前。他看到了不同年龄、不同种族、不同样貌的所有“自己”,还看到了他们经历过或者即将经历的一切。
他们在与自己的仇敌争斗,用简陋的长矛与发出奇妙光束的机器杀死对手;他们在创造自己的作品,在阴暗的山洞与狭窄的房间中涂抹画着钢铁怪兽的画布;他们在大海上冒险,乘坐着搭载了蒸汽机的独木舟越过海洋。
他能直观的同时观看到浮现在意识中的所有事物,在记住了它们之后再从各方面加以认知与理解。他仿佛存在于每一个人之中,而他们又好像全都集中到了他体内,在眨眼间便了解了出现于此的所有“自己”的全部,从出生到死亡,过去与现在的画面无一遗漏的呈现在他眼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发出了尖利的笑声,那声音仿佛病院中的疯人:“我知道了!他们存在于这里,存在于这个被虚伪时间隔绝的世界中!生命与生命之间是联系在一起的,它们从一个根源出发走向不同的方向,最终也必然要回到同样的根源!每一块灵魂都只是极其微小的碎片,我们是伟大设计中的一小片存在!”
那种狂热的神情令弗里克毕生难忘,弗里克感觉自己永远不可能露出与库尔特博士相似的神情。疯狂的研究者用尽自己毕生精力来探究某个课题,最终得到成果的喜悦感或许难以用语言加以描述。
狂人的呓语始终隐晦不明,或许他们已经从某处窥见了真理的面貌,但他们喊出的那些话语还是让人感到难以理解。这便导致尽管他们宣称自己看穿了世界的假象,看到了所有的起点与终点,但却没什么人愿意相信他们。
“库尔特博士......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也看见幻象了么。”然而很可惜,弗里克便是这种俗人中的一员,他还记得库尔特因为没有及时从精神世界中返回而遭遇的不幸,急忙想要唤醒他。
他伸出手,想要唤醒威廉·库尔特,让他从这种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再一次拥有冷静的理智。然而当他伸出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触碰到这个法术士,手不受阻碍的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就像那扇银色的大门一样,虽然看样子像是存在于弗里克的眼前,但实质上却身处于他完全不同的时空之中。或许他在将那枚“门票”嵌入台座之后,他的身体就发生了永远且不可逆转的改变。
在弗里克的手穿过威廉·库尔特的身体时,他感到脑海中那还没有能够完全操作的感知能力再一次活跃了起来。他依稀间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不同的世界之间飘荡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与过去那些太过逼真的幻视完全不同,这次他看见的景色很不清楚,就像是梦中的匆匆一瞥那样残留在记忆的边缘。那些景色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感,虽然画面很模糊,但唯有这一感受特别生动。
他似乎能够看见许多个威廉·库尔特的身影,但心中的直觉却向他昭示了答案,这些影子没有一个是他所认知的库尔特博士。如果那些无数可能性编织出来的个体中有一个能够还可以称之为“他”的话,那么他或许就是那个在自身投影建造出来的庞大迷宫中失去方向的模糊影子。
然而他却莫名的产生了一个假设,这些奇妙的身影都有着“威廉·库尔特”这个身份。现在去考虑单独个体的概念毫无意义,因为在那个法术士的主观印象中,他已经意识到无数个“自我”的存在。
就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他——以及所有生物——的灵魂都只是一块极其微小的碎片,他们在同一时点离开灵魂的根源,最终也会在同一个时点回到此处。人类对于时间尺度的架构在这里不通用,在其他世界中也没有价值,他们都是那个灵魂的一部分,与所有共存的时空相互联系。
“时间与空间是一体的,这是伟大诗篇的一部分。”沉默了许久的看守者对弗里克说道,“存在于所有时空中的‘威廉·库尔特’都会在此汇合,并且他们会跨过这扇门,到达更深处的世界。”
弗里克被战栗包围了,他清楚的了解到自己认识的“库尔特博士”此时已经成为由近乎无限个个体组成的事物。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用语言去描述,但却能感受到超出了常识与理智所诞生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