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妇！泼妇！”他暗骂了几声，然后就开始发愁自己该去哪儿。老宅那里是不好回，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他娘一定让他休妻。朋友那里，他往日来往，也就那么几个秀才。李秀才那里是不用说了，刘秀才那里三个妾，他连下脚地方都没有，还有一个关系不错王秀才他也不想去——那王秀才家中有个河东狮，过去是一直被他们调笑，虽只是玩笑，他也不愿把自家现情况露出来。

自家不能回，朋友那里不能去，他身上又没钱，想来想去，他也只能先到小妹章淑桂那里了。章淑桂夫妻倒家，不过正忙着，夫妻俩正那里配合着粉墙呢，只见牛永福站梯子上挥舞着刷子，章淑桂下面扶着，不时帮他重换一把刷子，两夫妻都是一样包着头，穿着旧衣服，身上都是沾油漆。

夫妻俩见了他都让他先到屋里坐，不过他一不想那里干坐，二不想和牛永福父母寒暄——那对老夫妻都觉得能中秀才就是很了不起，每次见了他都毕恭毕敬，被人尊敬当然是好，但毕竟是妹妹公婆，他也不愿那里拿架子，所以每次见面都弄很别扭。再加上他现心情不好，也就愿意站这边。

“怎么不请人过来做？”见两人做很别扭，他开口道。

“嗨，就这么一间屋子，我们俩配合着就弄了，后面厨房是不粉了。”章淑桂开口，“哥你回去坐呗，这里连个水都没有。”

“没事，我不渴。”章文庆违心道，“亮哥呢，我刚才到家里也没见到他。”

“不知道那小子又蹿到哪儿了，这不马上就要开学了吗？他比早先野！”虽然是抱怨话，牛永福却说兴高采烈，章文庆听了实有些无语。他来看这亮哥真没什么上学天赋，入馆已经五六年了，学问上还是一窍不通，这么上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早早开始学卖包子呢。

这话他含蓄给章淑桂说过，哪知道他小妹立刻翻了脸：“我们虽然没钱，也不想亏了孩子。”

这怎么是亏孩子？当初他们家不也是挑有天赋继续上吗，要是三个兄弟都别着劲儿学，家早就败了。不过小妹家就这么一个儿子，愿意供着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像今天这样事，他这个长子不应该来帮把手吗？他们兄弟十二岁时候，都开始要帮着家里赶车了呢。

“那蓉姐呢，刚才好像也没见到她。”

“她啊，应该是到隔壁丽姐家了，这丫头现也是天天不着家了呢。”

章文庆哦了一声，心中则想，要是倩姐，此时一定吧，哪怕做不了什么活，也会帮着送送水，说点知心话。想到这里，他不仅有些愧疚。这么冷天，他女儿天天去出摊子，而和她同龄蓉姐却只是玩。

原本，女儿条件是要比这蓉姐好。

想到这里章文庆突然有一种明悟：马氏，柳氏还是别了马氏那里。

要是没有马氏，他们家还是好好，就算遭了这次灾，也不至于就要出摊子。虽然柳氏当时说不乎，但天天这么风吹日晒也还是有怨气吧。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再多哄哄她。”章文庆此时很后悔，当初他只顾着修补自己自尊了，没想到难过其实是柳氏。想到这里，他怨气也消散了大半，就是觉得柳氏动不动就拿和离说话太不像话，“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她。”

“淑桂，你先陪二哥回去吧，这下面我自己就能行了。”刷完上面，牛永福开口道，章文庆连忙道，“没事没事，我没事。”

他虽然这么说了，章淑桂还是道：“你一个人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反正今天是做不完了，我把这一点干了就也回去。”

“那行。”章淑桂放下了袖子，拍了拍身上：“走吧二哥，咱们先回去。”

“没事，我真没事，要不我帮你们一起做吧。”

“哎哟我好二哥，你身上这件衣服就足够我们请个人回来了，走吧，我也有点渴了，回去正好喝点水。”

就这么着，章文庆跟着自家妹子回去了。

牛家也是一个小院子，除了牛永福一家四口外，还住着牛永福父母和一个未出阁妹妹。这地方比起章文庆观前街那个要小一多半，好房间还够，只是院子刚够放下他们包子车，挨着东面墙那边种了一棵葡萄树，现当然是什么都没有，秋天时候，却是要爬满整个屋顶，章文庆家没少吃这里葡萄。

这个院子是牛永福他们五年前买，他们早先住是一个大杂院，一个院里四五家，乱实不像话。

章淑桂把章文庆让到屋里让牛家老两口陪着，自己去换了身衣服，出来时候就见自己婆婆一个劲儿让章文庆喝糖水，她连忙上去：“娘，我二哥不喝这个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听亮哥说过，读书人都是要喝茶，这不是没有了吗？我已经让你妹妹去买了。”

“哎哟，哪里就要让妹妹去了？”章淑桂跺了跺脚，“我二哥喝白开水就行了，娘你把妹妹叫回来吧。”

“是是，我喝白开水就行了。”章文庆连忙道。

“没事没事，家里也要备点茶叶待客。”牛老爷子开口，“二娘你就别急了，既然你来了，就陪你二哥好好说说话，我和你娘去准备准备。”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章淑桂道：“永富一会儿会捎东西回来，你们不用怎么忙。”

章文庆也道：“真不用麻烦了，你们吃什么我跟着吃点就行了。”

牛老爷子含糊应着，就和自己老婆子走了出去，他们出去后，章文庆不住打量自家小妹，章淑桂纳闷摸了摸自己脸：“是我脸上还有油漆吗？”

“不是，你家老爷子也下厨？”他概念里，那厨房就是女人地方，别说牛老爷子这已经当公公了，就是儿子还没有娶妻，只要有老婆，也没有道理让男人进厨房。而且他记忆里，也没有过牛老爷子下厨啊，难道牛老爷子老了老了，倒喜欢进厨房了？

“他当然不下，我估摸着他是出去买东西了，今天早上我见家中只有点白菜豆腐，这些东西我们吃也就罢了，你来了可不能光吃这个。”

“你……不用去帮忙？”他过去并不经常来找这个小妹，牛永富再怎么说过去也就是个跑堂，他一个秀才和他能说什么？何况他们一家子都是那个阶层，实没什么话题。所以他就算有什么事情，也都是到长岛摊上，一是不用应付其他人，二来也方便——过去他们夫妻那是大部分时间都那边。偶尔来这里也只是略坐坐就走，只有搬家那次他们过来吃过饭，不过那一次整个章家都来了，小妹这边也请了帮佣帮着烧菜。此时见章淑桂坐这里，而她婆婆去厨房，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章淑桂噗一声笑了出来：“看二哥你那样子，这是什么事啊。我和永富天天要做包子卖包子，累不行，哪还有精力做饭？就连地，永富也不让我扫呢。”

“你不做，那都是你婆婆做吗？”

“过去没分家时候还有我那两个弟妹，现不还有莲姐吗？说起来她也十五了，都要嫁人了呢。”

章文庆一时反应不过来：“咱们家可不是这样呢。”

“怎么样？媳妇做活吗？这怎么能一样。我刚嫁过来时候也是都做，伺候公婆，照顾下面弟妹，莲姐当时还不到三岁，我对她啊，那就像对自己孩子似。但我后来不和永富出摊了吗？天天早出晚归风吹日晒，家里弟妹都闲着，难道还要让我去做？咱们家是三嫂子做活不错，但三嫂子不也只做活吗？大嫂子我看连活都不怎么做呢，还有二嫂子不也请了帮佣吗？”

一席话说章文庆涨红了脸，虽说请了帮佣，但现两个帮佣都有了活计，那家务活，柳氏真没少做——她天天出着摊子还给他做饭呢。

没察觉到他脸色，章淑桂喝了口水继续道：“我本来就是下嫁，又天天这么劳累，他们家要再对我不好，那才是黑了心肝呢！”

作者有话要说：后一句：没察觉到他脸色，章淑桂喝了口水继续道：“我本来就是下嫁，又天天这么劳累，他们家要再对我不好，那才是黑了心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