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莲藕似的双臂,懒懒地打着哈欠,坐起,视线由模糊转为清晰,而她刚从被窝里带起的睡意,被眼前一切惊得无影无踪。
她一头倒下去,呈大字躺着,木木地盯着天花板,静静地感受身下的小床。
她长大了,床变小了,两手伸开,床的宽度不够。伸直双脚的时候,脚下凉悠悠的,显然被子床都不够长。床还是印象中那般柔软,但已不是原来的味道。呼入鼻息的是淡淡的洗衣粉味。
头顶上花朵造型的水晶灯还在,墙体很白,像刚刷过的那种,白得刺目。墙的四周是也是当年的粉色,没有当年花样繁多的相片,现在显得略单调。
衣柜原本是上好的实木,年代越久,越深暗,略一打扫,发着幽幽的光芒。衣柜里粉色居多的少女衣服,现在变成了成熟的女装。
床单和窗帘还是粉色,上面有大大的兔子。
有多久没有回这个家了呢,原来一切都这么熟悉又陌生。
她熟悉的房间,陌生的味道。
她不再喜欢大兔子,也不再是骄傲的小公主。
一切都变了。
两行热泪从眼角滑出,她懒得擦,任由它滑入干净的枕头。泪珠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最后她拉起被子,蒙着头,成了嚎啕大哭。
“没出息”。门外准备上学的蓝小丁,隔着门听蓝天的哭泣,沙哑着嗓子自言自语。
秦朗一边看着,并不打扰。
蓝天在床上哭了一阵,累了又睡了一阵,醒的时候已经十一点。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黄达。
还有一条没有名字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好好吃饭,养胖点才许出门!”
原来他真没换号码。
洗漱的时候,蓝天被镜子里的自己吓到了,脸上僵硬卡白,眼睛、鼻子、嘴唇又红又肿。随意地抹了脸,逃出浴室,自己都不敢看自己这副鬼样子。
衣柜里的衣服很漂亮,一件件拿出来对着镜子打量一番,笑笑后又挂回去。最终,她只是从旅行箱里找了件白色连衣裙穿上。
很久没穿裙子,她不习惯。这条裙子是黄达给买的。黄达刚知道她对陌生人的恐惧症的时候,除了带她坐公车,就是逛街。
那时候,她总是低着头走路,看到这条连衣裙的时候,唯一一次抬头留恋一样东西,后来黄达就给买了下来。但她从没穿过。
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这条裙子,许是当天暖暖的太阳照在橱窗上,这条裙子特别显眼,穿在模特身上特别有灵气,让她想到记忆中模糊的妈妈的样子。
样子太吓人,怕佣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蓝天不打算下去。打开蓝小丁的旅行包,里面正好还剩一桶方便面。她拿出来吃了。
昨晚本就没吃饱,早上没吃,中午又是方便面,到下午的时候,蓝天饿得头晕眼花。照照镜子,脸色虽然还是苍白,但眼睛、鼻子、嘴唇都消了肿,看着不像早上那样恐怖才下楼。
白色的半弧形楼梯,金色大厅,厚重的布帘,还是那般奢华。头顶上还是她小时候喜欢的苍穹似的顶部。金色的水晶灯从顶部垂直而下,仿若流淌的金色瀑布。
现在看着有些暴发户气息了。
摸着楼梯栏杆,是冰凉的。客厅的柜子,桌子,椅子,茶几都是冰凉的,餐桌光滑刺眼,这一切看着,摸着都不舒服,只因它们再不是自己的。原以为自己很想念这里的一切,没想现在身处这里,心头却是涌上许多恶心。
闭上眼,四面八方都是和父亲的欢声笑语。睁眼看着,又到处是父亲硬朗的身影。
蓝天在客厅里来回踱着,痴痴地看,痴痴地想念过去的温暖,浑然不知秦朗何时站在门口,正瞧着她。
四目相对,她的目光立刻闪向别处。整个人透着慌乱和懦弱。
他早就变了,不是过去那个让她可以任意妄为的少年。他老绷着张冷脸,她真不知道他要干嘛。
“你,回来啦”?蓝天是最紧张的那个,所以秦朗不说话,她顶不住那摄人心魂的眸光,别捏地开口找话说。
说完又自己埋怨自己,多事!
秦朗向蓝天靠近,蓝天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在靠近,四周都沉沉的,她不敢抬头看他。
秦朗越近,蓝天就后退。退到无路可退,她站得笔直,头依然低着,活像受罚的学生。
秦朗就不明白了,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在他面前头都不敢抬。脖子上,耳根处都有红晕,想必脸也是红的。
蓝天皮肤本就白皙,又因为近几年从不穿露胳膊露腿的衣服,所以皮肤被掩得更加白嫩,跟蒸过似的。她低头,那白玉般的肌肤,正好在秦朗眼皮底下晃。
这么一看,秦朗就忍不住把手伸到蓝天脖子上。
蓝天一个激灵,身体一震,反应过大,忘了身后有沙发,后退就栽倒在沙发窝里。
“蓝天”!闭眼之前,蓝天看到秦朗瞬间变黑的脸越来越模糊,又好像越来越着急。那人影就在眼前,声音却遥远,跟她时常做的梦里的景象差不多。
也许,这一切,真是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