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吐出的低沉歉意让二喜没有光彩的双眼闪烁了一下,直直的回视着魏占国满眼的歉疚,紧抿双唇眼底带着抗拒的二喜让魏占国的心顿了一下,苦笑了一下的魏占国松开抬起二喜头的手,使劲抹了把脸,双手交叉着低头看向地面,“二喜啊,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是狡辩,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但有些事我一定要解释清楚,二喜,我见不得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觉得如果我不接住你,腿上刚缝针的你从三米高大墙上掉下来会是什么后果?你害怕打针,这事你完全可以和班长商量和医生商量,把自己的态度表明难道就没有一丝回转余地吗?可是你哪?直接翻墙,就凭你那条破腿,你就那么自信能安全着地?要是真的把腿摔折了或是把别的地方摔坏了,值不值得?生命对你来说是什么?可以随便拿来开玩笑的吗?要是真的出事了,你让我这个当团长的怎么跟你家人交代?怎么跟下面的战士交代?”
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与完全没有掩饰脸上的严厉让二喜混沌的大脑慢慢的清醒,仔细回想魏占国所说的一切后果,二喜虽然无法否认为了逃避打针而做出的一系列让人可笑的事情很让人不解,但这并不是理由,不是魏占国动手羞辱的理由。
没有一丝感情的看着紧绷五官的魏占国,按住身下的沙发,二喜缓缓的站起身,“团长,我只是一个新兵,如果有什么行为不当的地方请您不要见怪,以后我会严格按照各项规章制度要求自己的一切言行。”诡异的平静回答让魏占国顿时沉下了脸,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面无表情的二喜却没有说话。
而说完的二喜则敬了一个礼,越过脸色阴沉的魏占国慢慢走出房间,砰的一声关门声惊醒了完全被二喜疏离惊呆的李向东,腾的一下蹦起来的李向东干笑了一下,“团长,孩子小不懂事,别介意啊别介意。”
说完李向东嗖的一下窜出了房间,再次变的空旷的房间静的渗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表情慢慢变的有些扭曲的魏占国眼前好像又出现了那一具小小的身体和刺眼的红。
幼时的魏占国在流浪时曾经有过一个伙伴,一个比他大一岁的狗蛋,狗蛋叫什么自己也不记得了,只是从有记忆起就在那座古老的城市流浪,而城市中的流浪儿或是流浪汉并不是随便那个地方都可以去,每一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头,无论魏占国多厉害,毕竟只是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
一天两天或许能坚持,但三天下来,饿红眼的魏占国开始走出自己流浪的区域,而这一走,就走到了狗蛋所在的区域,吃的没找到却被揍了一顿的魏占国因为不服也因为心底那份灼烧的愤恨用捡来的火柴盒里唯一的一根火柴把流浪汉们住的破草房点着了。
这下捅了马蜂窝的魏占国好像丧家之犬一样天天被人追着打,魏占国也不记得因为什么或是从什么时候起,身边有了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而那个人就是狗蛋,相伴着四处逃窜的魏占国、狗蛋一直逃窜了两个月才在狗蛋认识的一个大叔帮助下留在了相对比较偏远一些的区域。
有了伙伴的魏占国虽然嘴里说着各种嫌弃,但魏占国自己知道,能够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是让人很高兴的事,相依相伴的两个孩子捡破烂要饭甚至偷东西,一切能够填饱肚子的事情两个孩子做了个遍,这样的生活足足持续了八个月,可就在魏占国、狗蛋再次光临一间装满废铁的工厂时,突然出现在工厂内的四条大狼狗让两个人吓的甚至连惊恐都喊不住,疲于奔命的两个孩子在差点被狗追上的时候,爬上了废铁堆积的小山。
魏占国身体壮一些爬的也快一些,而狗蛋虽然比魏占国大一岁,但身材却相对比较瘦小,在攀爬过程中,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恐惧还是因为铁山下面的狗叫吓坏了狗蛋,失手的狗蛋从小山上摔了下去,直接被细长铁钎穿透的狗蛋就这样离开了。
事情过了很多年,魏占国却始终记得狗蛋临死时曾经说过的话,“好好活着。”时至今日,魏占国也不知道八岁的狗蛋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说出这样的叮嘱,曾经年幼的魏占国不明白狗蛋临死时熠熠发光的双眼所闪烁着光芒是什么意思,但成年后,魏占国却明白了,那种刺眼的光芒是渴望,渴望着生渴望着有一天能够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好像瘸子大叔所说的吃饱饭喝热水的美好。
这一段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的经历深深埋在魏占国心中,好像一根刺好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也好像散发着腐臭的烂肉,刚刚长大的那几年,魏占国经常会想,如果那一次他不主动提出去偷铁,狗蛋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如果在逃跑的时候或是在铁蛋摔下去的瞬间拉住铁蛋是不是也就没有后来的惨剧?
没有答案的几年差点没把魏占国折磨疯了,要不是后来在一次学雷锋做好事给孤寡老人送温暖的活动中遇到了瘸子大叔,魏占国或许也就没有了今天。
魏占国始终记得当他把心底的疑惑掏给瘸子大叔听时,瘸子大叔却哈哈哈的笑了,瘸子大叔说过,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死其实要比活着享福,狗蛋不是没有亲人,而是他的亲人不要他,因为狗蛋是大姑娘生的,在那个年代,狗蛋的出身已经决定了狗蛋没有未来,而早熟的狗蛋自己也知道,狗蛋跟瘸子大叔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希望来世能够有个好人家能够有个好出身。
魏占国说不清楚听到这段话心里是什么感觉,有难过有酸楚还有一种解脱,魏占国不想去探究瘸子大叔所说的是真是假,魏占国只是从那时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大于天。而也正是因为这个主要原因促使魏占国今天做出了过激的冲动。
而就在魏占国陷入回忆时,离开了魏占国家的二喜沉默的回到了医院,沉默的面对小护士的横眉竖眼,甚至沉默的面对扎进血管里的针头。
依然是不可抑制的恐惧但藏在被窝里死死攥紧的拳头和咬破的舌尖让二喜挺过了那种好像要把人掩埋的恐惧,默默的躺在床上闭上双眼的二喜眉目间有着无法消散的郁气也有着深深倦色,那种能够感染身边人的疲倦让李向东把到了嘴边的劝慰咽了回去。
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李向东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解二喜,张了几次嘴都无法吐出的劝解让李向东烦躁的蹭了蹭头皮,怪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晚上苏景宏来换班。
看着走进病房的苏景宏憋了一天的李向东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沉沉睡去的二喜,悄悄站起身拉着苏景宏走出了病房,直接来到走廊尽头的李向东在苏景宏的诧异中嘀嘀咕咕的把今天的事详细的讲述了一遍。
随着李向东不断的讲述,苏景宏脸上的笑意诧异消失了,微微锁住的眉头显示出其中的那抹为难,李向东或许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大不了,但半年的相处,苏景宏却很清楚的了解二喜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很倔强的人,这样的人执着认死理,一旦认准了一门那怕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头疼的苏景宏抬起头看了一眼脸上还挂着不解和担忧的李向东,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拍了拍李向东的肩膀,“没事,有我哪,我劝劝二喜,这事到此结束,别再往下深究了,也别跟别人说。”
叮嘱了一遍的苏景宏看着李向东离开了医院,站在走廊想了又想的苏景宏把李向东提议的劝解打消了,在苏景宏看来此时并不是一个好机会,或是也可以看做解铃还须系铃人,苏景宏有种感觉,这个死结最后还要靠魏占国自己来结,他人的过于关注或干涉反而让恼羞的二喜越发的不愿面对。
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的苏景宏露出笑容回到病房,推开房门,二喜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和隐藏在诧异下的探究让苏景宏敏感的发觉,心底动了一下的苏景宏笑着跟二喜打着招呼。
笑呵呵的苏景宏让二喜乍一看到苏景宏时的紧绷微微松弛了一下,扯动嘴角笑了笑,“指导员。”
打了声招呼的二喜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而苏景宏也好像发现了二喜嗓子不对劲似的,“呦,这事咋的了,李向东欺负咱老实人了,怎么嗓子还哑了。”
嬉笑的打趣让二喜因为干哑嗓音而瞬间提着的心瞬间落地,笑呵呵的点点头,“指导员,班长欺负我了,你说咋整!”
带着笑意的回应让苏景宏笑眯的眼闪烁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拉过凳子坐在二喜身边,“请客啊,这事没得说,一定要让向东请客,我告诉你二喜,你李班长转志愿工资可是不低,都赶上我了,我这个不平衡啊....。”
故意哀嚎了一下的苏景宏完全看不出刻意的逗弄让二喜脸上的笑意加深,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苏景宏让二喜彻底松了一口气,悄悄吐出的长气让苏景宏心底一顿,随即嬉笑的逗弄越发的起劲,一个刻意配合,一个假装无事,相熟的两个人很快又回复了往日的相处。
病房内很快响起的笑闹让站在门口的魏占国脚下的步伐停住了,悄悄的看向病房内,坐在病床上的二喜笑眯的眼和眉目间并没有消散的倦色让魏占国把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慢慢松开了,静静的站了一会的魏占国没有惊动屋内人悄悄的离开了。
而从这天起,魏占国再也没有出现在二喜面前,好像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住了七天院的二喜拆线回了连队,短暂的修正了一个下午后,二喜再次出现在莫正凯身边,既没有接受莫正凯所说的修养一段时间的建议也没有接受莫正凯不好意思的补偿。
时间在不经意间缓缓流动,全身心投入学习中的二喜每天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着勘察,而暗暗较劲的魏占国却拿出了隐藏的狼性,死死咬住到嘴的肥肉死不撒口,僵持了一个月,到了7月10号,在任敏生的暗中操作下,在张承斌的强硬支持下,隧道工程终于落在了魏占国手中。
足额足数的工程款随着工程交接签字的举行也在三天内打进了三九军账户,随之没有留上三个小时,就被张承斌直接划到了工兵团的账户,快速的交接转移让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迅速收回了刚刚想要试探的爪子,随着工程款的进入,完全显露出强硬的张承斌大刀阔斧的开始了第一轮的改革。
而上面那些风风雨雨与新兵的二喜并没有关系,甚至连工程已经转交都不知道的二喜只是诧异莫正凯过于灿烂的心情,不过,二喜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仅仅只是一刹那的诧异后,二喜就把笑的跟朵大花似的莫正凯甩开,而是按照莫正凯的要求独自上山进行实地勘察。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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