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个清贵无双的男子的褒扬,绿珠显然心情不错,她翩跹几步走到姬君漓跟前,微一低眉,便折了春枝一茎,人面桃花相映红,她将无瑕的眼眨了眨,“郎君,你在顾虑些什么?”姬君漓不答,她便俯下身轻轻说了一句话,吐气如兰,麝香温馥,姬君漓浑身一震。
“我可有说错?”绿珠又恭谨自持地推开几步,将花枝置于手心把玩,折花入鬓,青丝葱茏如林,弱质楚楚的纤腰宛如约素,比起乐湮尚未完全长成的楚腰更多几分风情韵味。但在姬君漓面前展现自己的这种妇人的成熟之美,绿珠是一点儿也不避讳的,确实是没必要避讳。
姬君漓淡雅地吐出一句话:“没错。”
可是绿珠自入金谷园以来,见惯了这形色的南来北客,察言观色倒也是炉火纯青,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其实已经品出了几分苦涩,她嫣然含春地弯着施朱粉唇,玉指一捻,五瓣花被捻出汁水来,涂满了十指蔻丹。
“姬郎,你这人看着挺深情的,岂知却是个缩头缩尾之辈,妾身失望透顶!”
“我该怎么做?”
听着像是随口一问,绿珠却在那滴血的犹自发颤的右手上看出了点门道。“姬郎难道以为,她会因为这个嫌弃你?离开你?”
自是不会。就是因为不会,他才会逼迫她离开。那么骄傲的永坐神坛的姬君漓,可以在天下人面前低头,却决不能在心爱之人面前袒露弱点。
无言沉默。枝头的一串水珠落入波光粼粼的石潭,滴翠影里,生生长夜寂寥。
月移西楼,一乾清辉,东天微青残色衰靡。
“姬郎,妾身虽心不知姬郎打算,但是,郎君如此卓然不凡的人物,留在金谷园当是另有所图罢?”绿珠蕙质兰心,且说话逢人一击,直中要害。
“是的。”姬君漓的心思静不下来,他只能勉强自己将那些繁冗的情爱琐事押后再想,当即实诚地点了点头,对于那八件圣物的临时主人,他素来沉稳有耐心,“我需要,绿珠娘子的香丝履。”
说到这个,绿珠的俏脸变了几变,这下变得有些突兀,姬君漓巍然身姿卓尔不凡地立在春风柳下,被树林阴翳笼络寒处,绿珠愕然地盯了他几眼,她将胸口抚了抚,方镇定问道:“阁下何人?”
香丝履是石崇送给绿珠的定情之物。世人皆知明珠十斛买娉婷,却不料真正叫绿珠动了心的,并非那些珍贵华丽的珠子,而是她现下脚上穿的这么一双丝履,蹑足生香,盈盈小巧的玉足顿挫之间,仿佛金莲闪烁,与脚踝的玉骨冰肌相称,金玉交辉,冬暖夏凉,实为至宝。
可纵然是对石崇,这香丝履也是何等珍贵稀罕之物!他们之间的秘密,除却他们,还有几个心腹部曲知晓,怎么会落入了旁人的耳朵里?
绿珠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在等着这个奇怪的男人的回答。
姬君漓其实很不耐烦没见到一个人都要长篇大论地解释一番,之前对于刘庄他便废了好一通嘴皮子才将他拿下,如今,这个绿珠美人显然么……女人不比男人好说话。
“在下是这香丝履原本的主人。”
梦魇般的一句。
绿珠回楼之后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她想想本应觉得可笑: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说是这香丝履原本的主人?
可是……可是……
那个绝代风华的男子,分明只是不动声色地说了这么一句,可怎么便觉得被他那气势震慑压迫得再吐不出一个字来?以他那风骨,那风韵,那风姿,何须欺瞒、何须行骗?
总之,绿珠的心思很乱,怎么办,真要交给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