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年富特意去探望了“病”中的年熙,神情萎靡,身体沉重,竟病怏怏似大病了一场。安抚几句,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年富起身,在苏氏戒备憎恨的目光之中走出了松原斋。仅仅十五日,青海战事捷报频传,来自皇宫大内的赏赐日夜不断,年妃娘娘更是隆宠日胜,老太太佛堂里的木鱼声声声慢慢。
“你是说这本南明史集是一个小乞儿送来的?”年富打开书册,在圈点之处有一个用炭笔写下的四个字,“赏无可赏”字迹浑厚有力,浑然不似出自一位垂垂老矣的乞丐之手。年富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小乞儿走了没有?”年禄回答道,“少爷没发下话,那只小泥猴如何脱身得了。”年富笑骂,“别欺负了孩子,给那孩子三两银子,另外——,再加三个实心包子。”年富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唐代韩愈的“师说”交到年禄手中,“也一并交由他。”年禄领命而出。年富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间,瞧着那炭笔书写的“赏无可赏”四个字,不知不觉间竟有些出神。
梨枝很兴奋,衣裳换了一件又一件,都不甚满意,头饰更是摆满梳妆案,这个显得太过艳丽,那个又不甚起眼,一番忙乱之后再出现在年富跟前时,年富由衷赞叹,“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梨枝娇羞顿首,“梨枝卑贱之躯岂敢当得诗仙李太白之赞誉。”年富点头,“原来是我错了,李太白以国色牡丹暗喻杨玉环倾城之姿,而梨枝姑娘秀雅慧中,清丽脱俗,该是那‘占尽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梨花仙子。”
梨枝脸颊绯红,以酒相敬,年富欣然饮之。酒过三巡,意过五味,年富道,“此次,竹韵有事相求于梨枝姑娘。”梨枝俏脸嫣红,“只要是梨枝能办到的,公子但说无妨。”年富道,“月松苑的后巷是清平乐,清平间有一处院宅,门前无匾额无楹联,甚至门上亦无环扣,终日大门紧闭,院里头有一株相思树。”年富详细说着,梨枝认真凝听,时时点头,年富继续说道,“竹韵想请姑娘帮忙留意里间住的是什么人,平常都会与谁联系。”
“公子定然知道清平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梨枝无奈苦笑,“年前梨枝的一位姐妹在那里香消玉殒,死前将一处宅子留给了梨枝,所以公子说的那一户院落梨枝知道。但请公子放心,梨枝定不辱使命。”年富举杯相敬,“那竹韵就在这里谢过姑娘了。”望着年富嘴角温柔的笑容,梨枝觉得纵然这一刻死了也值得,只因为在他的眼睛里梨枝是一个人,一个非常美丽温柔的女人,除此之外,居然是那样的纯粹。
“梨枝姑娘的笛箫之音悠扬婉转,轻灵飘逸,造诣之深,恐在这紫荆城中能与姑娘相媲美者,寥寥无几。”年富赞叹,似乎那一日的箫声此刻依旧萦绕在耳畔。梨枝起身走入纱幔之后,再出来时手握长箫,箫身剔透晶莹,熠熠发光。十指纤巧,灵动优雅,清悦空灵的箫笛之声缓缓飘散开来,一时间年富如痴如醉。情不自禁来到琴弦前,席地而坐,修长十指拨弄,一首琴箫合奏“凤求凰”,端的是天衣无缝,羡煞旁人。。。。。。
距离年羹尧凯旋而归谒见雍正的时日越来越近,皇上一旨通派全国,“年羹尧进京途中,擢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夹道跪迎,又令凡宗室奉恩辅国公以下,功勋贵胄骑都尉以下西城门跪迎年将军凯旋,其余参候!”一石激起千层浪,年家之恩宠贵无可贵。年府上下更是贺客如云,门庭若市。
好不容易混出府去,外间酒肆茶楼谈论更多的便是年将军如何在短短十五日之内打破青海罗卜藏丹津,杀近臣,虏j□j母,战功赫赫。每每听到激动人心处,年禄恨不能冲上前去亮明年富的身份,可在前头走马观花的年富脸上似乎并没有多大喜色,一如平常般优雅从容,年禄替自己的主子鸣不平,“上一次将军打败郭罗克部众,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得了赏赐,这一次也该轮到二少爷了。”
“鼠目之见!岂不闻‘珠玉藏于匣内,宝剑封于鞘中’的说法,锋芒毕露,只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已!”年富苦笑摇头,年禄眨了眨眼睛,撅着嘴嘟囔道,“小人眼睛是小,爹爹总说是王八绿豆眼,在少爷这里怎么就成了老鼠眼了。”年富嗤笑,“眼睛小好,聚光。”年禄傻呵呵抓了住光秃秃的脑门,“原来少爷是在夸赞小的。”一对主仆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突然一个黑色身影出其不意朝着年富的身上撞来,年富不及躲闪,一个趔趄撞到了路边摊上,腰际的疼痛让年富好一番才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