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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初生的骄阳以她无可匹敌的光芒刺破苍穹,驱逐黑暗,人间大地再一次沐浴在她的光辉之下。矗立在悬崖之巅的两个人肩挨着肩,感受日出滂沱的震撼,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生”的喜悦,德馨回头恰见年富光洁的皮肤熠熠生辉,竟似即将羽化的神人般俊美飘逸,“江南一行,凡事小心。”年富点头,“江南之行虽有惊却无险,倒是西南边陲恐有兵燹之害。”
德馨灿然一笑,“土司割据,内乱不断,犹如皮癣之痒,不足为虑。”年富心头一震,那一丝想不通的疑窦也随之解开,“是乌蒙还是镇雄?”德馨朗声而笑,“真不知你那七窍玲珑心是如何长成的。不过,你还是有些不太了解我的这位四哥。”年富挑眉,略作沉吟之后摇头叹息,“是我低估了人间帝皇的手段。”见年富一点就透,德馨道,“此事一旦落实,那果毅亲王与年大将军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年富淡然而笑,“这你放心,四川巡抚胡期恒绝不会是果毅亲王晋升之梯前的拦路石!”年富突然扭头望向德馨,“你该是世人心中的圣贤之人!”感觉年富眼神的凛冽,德馨心下迟疑,“这圣贤之人可以是孔老夫子,可以是乡野隐士,甚至更可以是朝中重臣,可唯独不可以是皇帝手足。”年富摇头,目光幽冷,“答应我一件事。”
德馨一愣,随即点头,“什么事?”年富目光欺近,沉声道,“终身不得拥有子嗣!”德馨笑得苦涩,“大约像我这样残杀手足之人,命中注定就没有资格为人父。”年富嗤笑出声,睥睨苍穹,一手指天道,“我早就说过,他是瞎的。不想你有子嗣,是我私心作祟,倘若有一日你贤达之名四海远播,必然招致皇上猜忌,如若身后无子嗣以继香火,加之名声累人,那皇帝便不会对你起杀心。”年富凄然望向德馨,竟是痴迷了般伸手摸向那双璀璨双眸,“这一次,恐怕又要对不住你了。”德馨紧紧握住年富有些发冷的手掌,“你想怎么做?”年富神秘一笑,“保密!”
既然年富不想说,德馨也不再问,而是从怀中取出鸳鸯扣芯,年富目光微闪,见那血红玉石表面滑润光洁,定是时常带在身上肌肤相亲所致。德馨道,“三年间游历名川圣地,未有片刻离身。”年富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的是一块血红色鸳鸯扣环,两人将彼此手中血红玉石相扣,竟是严丝合缝,精巧绝伦。德馨神情惋惜“血玉石虽弥足珍贵世所罕见,雕刻而成的鸳鸯形态亦逼真纤巧,奈何两个大男人带在身上总得遮遮掩掩,着实令人心痒无奈。”年富笑道,“那你想如何?”德馨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锦盒,递于年富跟前,年富狐疑着打开,却原来是一对乳白色极品和田玉,呈现满月之形,其上镂空雕刻寒月宫宇一角,桂树之下怀抱月兔的美人倚栏独望,神情凄婉动人。
而另一块同样的背景之色,只是在那寒宫楼宇之下,一位身形修长的文士仰头祈盼,目露幽情。德馨拿起其中雕有文士的和田玉,面向阳光,在那寒宫月影之上一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德馨”印章若隐若现。年富依葫芦画瓢,果见美人所依望的方向,“竹韵”二字飘逸隽秀,年富笑靥如花,“从何处寻来如此宝贝?”
德馨道,“江南之行偶遇一老者,以千两银子从老者手中购得。”年富点头,“如此看来,还是你赚了。只是可惜平白内刻了这四个字,破坏了玉质的皎洁无暇。”德馨不以为然,“玉器乃配饰尔,虽是汉宫遗物,亦不过是件死物。”执拗不过,年富只得将这块价值不菲招摇过市的极品和田玉系挂于腰间,德馨抚颚点头,目露欣赏之色,“君子如玉,也只有这样的玉石才配得上你。”
见德馨将另一块和田玉系挂腰间,颇为自得的自我欣赏之际,年富突然道“你可知江南有位蛰居散人?”德馨一愣,略作思索后答道,“你所说的蛰居散人可是姓陈?”年富点头。德馨继续说道,“蛰居散人旅居江南已有三十余载,一贯深出简出,从不会客。传闻其门下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乃人中之杰,只是可惜这位老者太过神秘,世人大多对其人其事知之甚少。”年富讶然,“民间隐匿如此德高望重的老者,皇帝定然食不安寝不寐,恐怕早早一纸诏书封赏鸿胪,又岂会令之逍遥山林,广收门徒。”
德馨点头,“话虽如此,可竹韵是否知道这位陈姓老者祖上是何人?”年富苦笑摇头,“除了知道这位蛰居散人姓陈,隐居江南,其他便一无所知了。”德馨了然,“难怪了,若然竹韵知道这位陈姓老者便是陈孝儒的后人便不会有此一问。当年先帝在时,曾多次慕名招贤,奈何蛰居散人每每拒绝,且行踪不定,最后也都不了了之了。”
年富凝眉思索良久,了悟点头,“没想到蛰居散人是陈氏后人,难怪纵然是先帝爷在世也不敢动他分毫了。”德馨摇头,“不是不敢,是没有必要。”见年富眉宇之间的不赞同,德馨继续说道,“陈孝儒当年不肯改投永乐皇帝麾下而招致满门被斩杀于菜市口,可见陈氏一族骨血之中的倔强,然则翻看明朝史书,永乐皇帝一生多有佳绩,奈何因为陈氏一族三百余口被枭首示众而备受后世之人诟病。这一得一失间,孰轻孰重,以先帝之睿智,又岂会权衡不透。”
年富低声呢喃,“居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德馨见年富目光微敛,金色的光芒照不进那幽暗眼眸的最深处,于是颇为好奇的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位蛰居散人?”年富淡然一笑,神情之间充满敬意,“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看来此言非虚。”德馨拧眉,沉吟片刻,“你指的是三年前故去的年老夫人。”年富点头,“当年母亲属意山东曲阜孔氏家族的女子,后遭拒绝,老太太毅然决然令竹韵求娶安徽桐城张族之女,如今看来似乎大有深意了。”
德馨转念一想,“张佑当年官拜江南两省总督,官评甚佳,风闻与蛰居散人倒是有些交情,此次南巡,竹韵不妨拜帖求见,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年富心中另有计较,此刻也不便言明。忽闻晨光佛寺钟声响起,两人齐齐抬头望向寺院门外,不知不觉天已大亮,德馨面色黯淡,“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聚。”年富淡笑,“你若得空,便来杭州找我。”德馨颔首,凝视年富良久,最后扭头离去。。。。。。
年季一口酒接着一口酒的喝着,一双酩酊睡眼时不时瞟向一旁闭目养神的年富身上,终于忍不住,言之凿凿道,“这几日你心情很好!”年富没有抬眼,神情安逸道,“何以见得?”年季嗤笑,“一种感觉。有些人高兴时喜形于色,难掩心情;而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令人难以揣摩。”年富颇感兴趣道,“哦?那在下是属于前一种,还是后一种?”
年季抹去嘴角滴落的酒渍,横扫了眼对面的年富,目露不屑,“你哪一种不都是。”年富淡笑,“既然如此,何以断言此刻在下的心情不错。”年季玩世不恭道,“还是一种感觉!”自知被人调侃的年富无奈摇头,他似乎每一次都能被年季勾起谈话的兴致,可是每一次谈话的结果都令他如鲠在喉。年季醉醺醺的扫了眼年富腰间价值不菲的和田玉,忽闻窗外传来一声娇喝,“大胆狂徒!”紧跟着便是衣袂飞绝、破门之声不绝于耳。
“砰!”的一声闷响年富所在的船舱木门被人一脚踹开,堂而皇之闯进来的居然是位身材娇小玲珑,长相清丽脱俗的小女子。乍见房间内一位形销骨立的男子喝得醉醺醺,而另一位素衣公子面朝里侧卧着,瞧着一动不动的样子,俨然是睡熟了一般,小女子一阵狐疑着,眼睛却滴溜溜将房间角落大致扫了一便。年禄急忙跟了进来,拦在小女子跟前怒斥道,“哪来的野丫头,未经主人许可擅自闯入,成何体统!”
炸了毛的小女子指着年禄的鼻子,娇声呵斥,“倚门偷窥,这又是孔老夫子教的哪门子体统?!”年禄面色铁青,“你在说谁倚门偷窥?!”小女子面露不屑,“大家心知肚明,何必揣着明白当糊涂!”如此大的动静,又涉及“狂徒”“偷窥”的敏感话题,前后不过片刻功夫,船舱门外挤满了人。
年禄怒不可遏,若然眼前血口喷人之人不是小小女子,年禄此刻早已铁拳挥下,非揍得对方满地找牙不可,“你哪只眼睛瞧见是我们这屋里的人偷窥了?!”小女子叉腰蛮横强辩,“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年禄被这话堵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女子姣好的脸蛋一阵无言以对,“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