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年富故意卖关子,年季略作沉吟,突然很无耻的笑道,“你的目标是主考官之一的余鸿图!”年富淡然一笑,“这位年轻的鸿胪寺卿乃张廷玉大人的得意门生,听说还是妻舅远房一脉,若是此次泄题一事是真,那这位青年才俊的锦绣前程也算是走到尽头了。”年季闷了口陈年的烈酒,喷着酒气道,“由张廷玉老大人的亲传弟子去审张廷玉大人的得意门生,的确是再好没有的结果。斩杀一个,捧杀一个,一箭双雕!此策甚毒,不过年某喜欢。。。。。。”
转眼年谦出了第一颗门牙,年府上下自是一片欢腾,宫里娘娘的赏赐一日三趟,大到珊瑚摆件、名人字画,小到拨浪鼓、辟邪古钱币,林林总总塞满竹韵斋的小库房。张使君与绿萼忙于礼品登录造册,每每总要细心备上一份作为回礼。面对手中朱轼老大人亲手抄录的三字经,心思玲珑的绿萼犯了难,“朱阁老的墨宝价值千金,今番手抄启蒙三字经予小少爷贺喜,妇人该拿什么作为回礼呢?金银珠宝,太过俗气;名草贵树,怕是老大人不喜欢,这名人字画却是宫中珍藏,不能转赠他人。”张使君略作沉吟,淡笑道,“我这里倒是有副画,想必他老人家定然喜欢。”说着从内侧厢房内取出一副卷轴,缓缓展开,墨香四溢,但见雪白卷轴之上一蓑笠渔翁独钓寒江月夜,寥寥数笔却勾勒出幽远意境,令人心神安逸。绿萼双目闪烁,语出惊喜,“这是少爷的画作!”张使君纤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画轴左下角的红泥印章,与有荣焉道,“名师出高徒,想必朱阁老看到这幅画,定然老怀安慰。”
绿萼拿起一只暗红色漆盒,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只白玉翡翠的玉如意赫然出现眼前,瞧着纯白与翠绿之间自然的晕染,来自大自然千万年鬼斧神工的雕琢,才有了如今的华贵与精美。出身大家的张使君自认见过的宝物不少,可这件玉如意的确算得上价值连城,足可传世的珍品。不见其上皇家刻印,张使君好奇问道,“这是哪家的馈礼,竟然如此名贵?”绿萼幽幽叹息,“是二夫人苏氏派人送来的。”张使君一愣,随即蹙眉摇头,“这如何使得。”绿萼颇有几分同情道,“少夫人还是收下吧!自从斌少爷以戴罪之身私自出逃,熙少爷远赴西南险象环生,烈少爷更是沙场征战生死一线,二夫人较之从前,性子柔和了许多。今番如此大礼,也是想着当家作主的少爷与少夫人往后多多照拂。”张使君点头,心中哀叹,“都是一家人,何必诸多见外。二夫人跟前,我等小辈定当恭敬孝敬。”
心思单纯的张使君如何明白苏氏今时今日心中的担忧与惧怕,绿萼从堆成山的礼盒中端出一只木匣,匣内一人偶素服飘逸,神情怡然,一支长箫置于唇下,仿佛一首优美的箫声正倾泻而出、绕梁三日,令人身心陶醉。张使君见那人偶眉目之间的淡泊儒雅像极了年富,长袖下摆纤竹隽秀,就连衣服上褶皱也是纤毫毕现,无不惟妙惟肖。见张使君望着人偶出神,绿萼亦是一脸的疑惑,“唯独这件木匣未有出处,不知是哪家赠送?”张使君神情黯然,“定是与相公极其投缘者相赠,否则怎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就连这熏香——”张使君凑近木匣闻了闻,“可见送礼之人是花了心思的。”一旁绿萼见张使君携醋,于是冷声道,“既然少夫人不喜,扔了了事,省得看了糟心!”说着作势就要扔掉手中木匣,张使君急忙抢过,美目嗔怪的瞪了眼绿萼,“如此惟妙惟肖,扔了多可惜。”
绿萼以绢帕掩嘴失笑,目露赞许望向身旁纤柔女子,虽已生养,却愈发出挑的清丽脱俗,美艳动人,“外人只道少爷才情横溢得传外祖父纳兰性德的血脉,做事周详、左右逢源,得益于祖上遗风,殊不知家和万事兴,有位智者贤内助,才是少爷此生最大的福气。”张使君美目含泪,“他待我如初,敬我正妻位分,信我如知己,府上琐碎之事,从不过问。有夫如此,亦是使君这辈子的福气。”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白皙脸颊,心里头隐隐的殇痛令张使君恨透了女人天生细腻的情感。屹立门外,本想推门走进去的年富,悄悄转身离去,渐渐堙没在黑暗的夜色之中。
方子敬很少看到年富愁眉不展郁结难梳的样子,就像此刻坐在书案前凝眉沉思,心头似有难解之疑惑。方子敬将一杯热茶递到年富跟前,柔声道,“大人似有心事?”年富一愣,见是方子敬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庞,年富淡笑,“只是在想一件很无聊的事情。”方子敬挑眉,“如此无聊的事情,却令足智多谋的年通政使犯了愁,可见此无聊的事情也并非寻常。”见方子敬脸上挪揄之意,年富无奈摇头,他越发觉得这位方左通政使莫测高深,“我在想什么是爱情?”年富话音刚落,果见方子敬俊逸的脸上有片刻的僵硬,正待奚落几句以报方才之仇时,方子敬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言的苦涩,“真正的爱情,大约是一种心情,一种‘她好,我才好;她不好,我便不好’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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