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富摇头,“果亲王突然被缴兵权,驻扎梓州西凉河按兵不动,这本身就不合常理,李又玠突然造访无非是想确认一点。”年富抬起一脚,将一枚黑曜石般的鹅卵石踢进河水之中,泛起点点清冷的水光,继续说道,“此次内廷之变与我年家有无甘系?!而事实证明—”见年富轻锁眉宇,埋头走路,辛一杭接着往下说道,“而事实证明的确有关!”
年富苦笑,“你也看出来了?”辛一杭冷冽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年大将军不是搞阴谋政治的人,方才你父子二人的一唱一和看似默契,实则漏洞百出。仅仅以感化一位前明余孽而百分之百信任令其参加军务这件事本身就很荒唐,然而不信任,又岂会派亲子身赴绝险之境,常言道,虎毒尚不食子。”
年富默然,无言以对,二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默默走着。直至爬上了前面的土丘山头,望着远处绝谷之中隐隐晃动的火光,虽听不见声响,却依稀能够感觉到金戈铁马踏碎骨骼时发出的清脆与凄厉的叫喊之声。
站在顶峰,任由风吹乱了长袍,负手而立的年富沉沉叹息一声,“我真的是老了。”身旁辛一杭哑然,扭头透过薄薄的黑纱望向身侧的男子,轻锁的双眉飞入鬓角,郁结的哀伤在那双幽暗的双眸之中早已浓的化不开,辛一杭讷讷道,“为什么这么说?”
年富苦笑,“人老了,心才会变软。”以一庶子的性命引诱敌人误以为对方落入自己的陷阱,实则将计就计暗中促使敌人加快谋夺政权的步伐,从中获取其阴谋篡夺的铁证,这是一招胜算只在五五之分的险棋。而年烈无疑是这一招险棋中第一个要被牺牲掉的棋子。他年富,也绝对不是那个下棋的人。
“谢谢。”年富目视远方突然由衷道了声谢,辛一杭浑身一震,“为什么要谢?”年富苦笑摇头,“因为你还在我身旁,不是独自一人品尝‘背叛’的滋味。”辛一杭缓缓揭下黑色帽檐,露出那张满是胡须刀痕交错狰狞的面容,白森森的牙齿在这样阴冷漆黑的山顶充满诡异,“你什么时候看出来是我?”辛一杭自信,他这个用了二十余年的j□j,绝对不会被人轻易拆穿!
年富笑得有些得意,“也许比你想象中还要早。”辛一杭不服输的挑眉,“哦?”年富笑道,“识破你其实很简单,你下意识的‘多嘴’与你现在冷酷的身份似乎有些出入。”辛一杭默然,他总是克制不住想要知道眉宇轻锁,独自负手遥望远处的年富到底在想什么,而这个时候辛一杭最想做的,便是驱散这个男人周身那股挥之不去的忧郁与寂寞。
辛一杭抬手从耳后鬓角处撕下一层薄薄的面皮,于是一张俊雅充满男人气息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年富笑道,“是易容术?”辛一杭将这张粗犷的面皮递于年富面前,“从死人脸上扒下来的。”仔细翻开,其柔软的质地与真实的触感令年富好奇,“怎么做到的?”
德馨摇头,“洪先生做的,他用秘制的药水浸泡制成。”见年富目光闪烁,德馨不忍打击,“洪先生这一技艺绝不外传,他打算带进棺材里。”
“为什么?”年富蹙眉,浩瀚如星海的华夏文明有太多神秘的失落,所以年富还想争取争取。德馨摇头,“据洪先生自己讲,制作一张足可以以假乱真的面皮有伤天和,可一却不可二。从一个即将死去却必须还有心跳的人脸上扒下的面皮,以药水浸泡晾晒再浸泡,前前后后有十几道工序,一百张活人的脸才能完成这么一张。”年富点头,很果断的打消了心中突然兴起的念想。
被德馨神秘面皮一搅和,年富心头的忧郁与失落不知不觉间竟一扫而空。望着与自己一般高大,甚至比自己更为强健的男人脸上小心翼翼的表情,年富突然轻轻的将头倚靠上对方的肩膀,感觉到对方扛着肩膀一动不敢动的紧张,年富暖暖的笑了。
二人静静站立在山峰绝顶,相互偎依,望着远处延绵不绝的的火光冲天。德馨忽然道,“如果不忍心,我可以调动直隶京畿边防军救援山虎口。”年富摇头,语气坚决,“不行!私自调拨军防,死罪!”年富知道现在的直隶军防总督统是张广泗,京畿军务都统哈远都是德馨的嫡系,也是他保命的资本。在这个时候年富不想、也不能将这个铁帽子王爷拽入夺嫡的风波,因为将来不论是谁做皇帝,恐怕第一个要杀的便是这个有威胁又有影响力的同宗血脉!
作者有话要说:冷呀,又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