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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续看这小赵将军眉头紧皱,脸上似有不悦,忙满脸堆笑上前解释道:“近来城中太平,太师怕众将士懈怠,遂常命人做此种演习,赵将军初来,许是还没听说……”他说着又看一眼还伏在地上的下属。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拿吕布出来做挡箭牌,他曾亲眼见这小赵将军当日在东门大街上与吕布对峙,知道吕布为何会收这人,也知道这人的脾气和早年的吕布有些相像,所以才拿了董卓来做借口。此人再轻狂,总归不敢去当面质问太师吧?
童霏缓缓收起长枪,没有接他的话。她心里明白,他认定了她不敢去亲自问董卓,所以把这事都推到董卓身上。他偏偏不提吕布,难道这事真与吕布有关?
收敛了怒意,童霏继续回去当值,如果真的跟吕布有关,那她就要再去考虑其他势力了。成大事者,忌心胸狭窄。
午后恰逢吕布有事面见董卓,待吕布从书房走出来以后,童霏便快步跟了过去。
吕布停下脚步,“子龙可是有话要说?”
童霏看左右无人,便直接将心中不忿尽数说出,最后她道:“若将军对末将仍心存疑虑,大可不授予末将要职,既然授予末将此职,又为何百般试探?末将曾以为将军豁达,必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未料想原来也不过是如此肚量!”
吕布被她这番话惊住,首先他不清楚童霏说的试探是什么,其次生平也极少有人敢在他面前发脾气,尤其,还是他的下属。惊讶之余,他更觉得有趣。
童霏在说完那一番话之后,也有一些后怕。她不清楚吕布的底线在哪里,不知道这些话会不会令她前功尽弃。她见吕布只顾盯着她看,嘴角噙笑,也不回答她的问题,想一想自己也确实有些过火,趁吕布还没发火之前,还是先退下为妙。
吕布这人……很奇怪。
童霏早前觉得对他的了解已经很透彻了,虽然不会像人们口中那样勇武有之,智谋欠些。但方才吕布嘴角那笑意,她看不懂,也不敢妄自揣测。回去的路上,童霏左思右想,觉着吕布居然以那样的笑容来回应她的气愤,实在是让人气馁的事情。不如,另投别处吧。不管吕布到底是不是真的心胸狭窄,她以下犯上已是犯了大忌,吕布不杀她,恐怕是因为惜才,但她自己也觉没有必要再为此争执下去了。或许,吕布不是能助她达到目的的人。
童霏径自回了将军府整理行李,最终决定夜里就去向吕布辞行,这样一直不被重用,又多番猜忌,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借吕布的兵力去讨伐袁绍?虽然她还没有选好下一个将要投奔的君主,但长安这里已经不便多做停留了。
屋外已然暮色四起,童霏一推门,恰巧见着吕布身旁随从士兵的身影,正由远及近朝着她这里来,于是忙开口叫道:“大将军已经回府了么?”
那随从似乎也是为着她而来,听见她叫,也匆忙小跑着过来应着:“将军已经回府,属下正是奉将军之命来请赵将军一同前去赴宴。”
赴宴?童霏微怔。这赴的哪门子宴?鸿门宴?按理说吕布就算不迁怒于她,也一定不会再受重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在纳闷,又听随从解释道:“今日蔡中郎宴请大将军,将军遂命属下来请赵将军,请赵将军尽快收拾停当,大将军此刻正在正门外等候。”
蔡中郎?童霏低头略一思索,许是左中郎将蔡邕。曾在宫中打过照面,但印象并不深刻。童霏对他的了解,也多是听闻是饱学之才,得董卓重用,在董卓被诛之后他被王允所害,但后世更多冠在他姓名前的称呼却是才女蔡文姬的父亲。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么?童霏开始后悔自己小时候看书怎么不认真些,许多人事她都不甚了解了。这时空里很多事情和她知晓的不同,更多的,她只能靠本能去猜。
就好像,此刻她猜吕布的心思一样。
随从躬身立于一旁,耐心等待,童霏自然没有什么好收拾,又不像女子出门要妆点一番,而且眼下作为吕布营中偏将,她自然也不能叫将军多等。暂且去看看这酒宴到底是个什么名目,也要弄清吕布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就算走也要走得明明白白。
童霏没再多言,转身阖上门,快步朝正门处走去。出了大门一眼见吕布悠然骑在马背上,夜色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面无表情地看向童霏,眸光凌厉,却无一丝寒冷之意。
翻身上马,童霏跟随他身后而行,吕布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白日里那些事情都从未发生过一样。从来没有过刺客试探的事情,童霏从来没有质疑过他什么。童霏偷看一眼前方人的英俊面容,一直沉默着,忍着,他不开口说话,她又要如何去问?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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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长安城,长街两旁的酒肆、客店依然灯火辉煌,人来人往,也颇有都城的繁茂。
然而,跟在吕布身旁的童霏却觉浑身的不自在。吕布此次赴宴并不似往日带兵列队,只带了童霏和两个随侍,看上去不像是为什么公务而去,反倒只是普通人去朋友家饮酒作乐一般。可是,一路上的不闻不问,也让童霏心生不安,她不怕吕布生气,也不怕吕布责难,这样安静才是最可怕的。
终于到了蔡邕府上,吕布才开口说了这夜第一句话——“子龙酒量如何?”
童霏又是一怔,难道带她来赴宴只是为了和蔡中郎拼酒么?那么为什么在来之前又不问她酒量,非要到了人家门口才想起来问?不,这只是吕布打开话题的方式才对。童霏想也没想,回道:“尚可。”
吕布点头也不言语,抬腿迈过门槛,才走出几步,已然听到蔡邕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彼此寒暄一阵,蔡邕将目光投向吕布身后的童霏,问道:“这位小将是?”
“蔡中郎可有听说早前‘东门之乱’一事?”
“哦?原来竟是他么?”
“正是。”
童霏一直在一旁听着,也心知吕布口中的“东门之乱”指的就是她那日冒犯吕布的事情,她见那两人一齐看向自己,也不得不上前一步,对着蔡邕躬身一拜,道:“卑职赵云,见过蔡中郎。”
蔡邕上下将童霏打量一遍,微笑道:“年轻人,勇气可嘉。”
童霏忙又拜了一拜,才抬起头来看向蔡邕。眼前的这名男子已年过半百,须发花白,尽显苍老,但举手投足间仍可见其少时风采。
他抬手对着吕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人说笑着进入大厅,早有一场丰盛酒筵在等待着他们。只是,宾客不多,除了吕布,只有一桌席位是空着的。
童霏又在心里犯了嘀咕,这吕布与蔡邕,必定交情匪浅。
她像往常一样站在吕布身后,还未站定,又听得吕布今夜对她讲的第二句话——“子龙,你应当坐在那里。”他伸手一指那空着的席位。
童霏顿觉一头雾水,但看蔡邕也是认可的,便没有推托。心中对吕布的揣摩继续马不停蹄地进行着。
一切如常。像平常的酒宴一样,觥筹交错,蔡邕偶尔向童霏提问,童霏均毕恭毕敬地答得妥贴。可是她紧张的心情却始终没能放松下来,直到蔡邕提议令歌姬唱曲以助酒兴,吕布又向童霏问了第三句话——“子龙可会舞剑?”
“自然会”。
童霏不擅长使剑,但赵云会,早前赵云去童家学艺,也教给过她剑法,那时赵云总说她用剑太过柔弱,美感是有了,但杀气不足,所以童霏对于剑法没有枪法来得精通。不过,吕布带她来,实际上是为了让她舞剑助酒兴?
古时酒筵多以舞剑助兴,但蔡邕虽官拜中郎将,实乃一介文人,府上自然不会养剑士。当他听闻吕布身旁这位小将准备表演剑法时,即抚须笑道:“单只舞剑未免单调,可否容许老夫之女抚琴一曲?”
吕布笑答:“如此甚好。”转头看向童霏,又露出让人看不清意图的笑容。
童霏胸中气血翻涌,她就知道自己以下犯上,多次冒犯吕布,势必会叫吕布另眼相看,却也会积怨在心。这夜突然邀她同饮同席,却原来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像小丑一样供人娱乐,她就不该来,就该收拾完东西马上走人才对!
但气归气,面对长辈,尤其还是像蔡邕这样值得人尊重的学者面前,她还是保有当有的修养与气度。忍住怒意,童霏起身去取腰间佩剑。
却在这时,吕布突然解下腰间佩剑递予童霏,“此剑跟随我多年,今日便借子龙一用。”午后童霏负气离开,他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魏续那厮多事,险些令他错失一员猛将。于是才有了今夜这酒宴,和解佩剑这一举动。
不为别的,只因他屡次在童霏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虚实之间,像他,又不似他。
童霏的种种疑虑,全都在吕布这一轻巧的动作中尽数瓦解了。
一名武将,如何能轻易将随身佩剑解下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