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在正门处,怎么也见不到夫人您的尸体,果真是有本事,竟逃出来了。”十一殿下手持折扇笑道:“夫人,走吧,咱们去宫里坐坐。”
“去宫里?”柳钰愣了一下。
“太子殿下一直听闻夫人之名,仰慕已久。再加上又知道,关家在朝堂上的谨慎与对我们的防守戒备,竟是您的意思。吹枕边风的女人本没什么,但若是这样一个聪慧看得清局势的女子,事事心里有算盘却又只为自己的夫,那关守呈实在是太幸运了。”十一殿下笑起来:“太子殿下,一直希望得到一个像您这样的女子,今儿只有我和我的手下来带走您,夫人不必担心有人知道。”
“我已嫁给守呈两年有余——”柳钰道。
“以夫人样貌姿容,东宫的姬妾那能与您相比,再说,已经不是前朝不许改嫁的时候了,夫人不必多想。”十一殿下笑起来,伸手就要去握住柳钰的手腕。我没想到竟然他们不打算杀死柳钰,身边绿宁完全清醒过来,她听见外面的动静急于护主,挣扎起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压住她,捂紧她的嘴。这丫头要是出去,我也要完蛋啊。
“再说了,夫人成婚两年多却未生下一子,难道不是夫人自己的意思么?假借柳七之手弄掉自己的孩子,其实你一直是不想和关将军生下孩子吧。据柳七还没疯傻之前发回来的密信,你不但服用药物避孕,而且也不止一次在不小心怀孕了之后打胎吧。”十一殿下说道:“你这样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愿意给不爱的人生子呢。不论怎样听从了你母家的安排,你心里终归是不愿意的吧。”
“我既不愿意,就更不可能去给太子殿下做姬妾了——”柳钰说道。她竖起眉头来,甚至觉得对十一殿下的说法有点可笑。
忽然绿宁猛一发力,撞开箩筐,猛地扑向十一皇子!那十一皇子明显手腕上让我踢打的伤势还没好,绿宁似乎早知道他不会武功,大胆的直接袭击而去!
“夫人——!走!!”这丫头喊得声嘶力竭,她刚出手就被旁边的黑衣人一把拦住,虽是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的丫头,却打起来招招狠厉,丝毫不输给那人。十一殿下笑起来:“我早知那筐子里躲了人,还想着是谁?原来是你忠心的丫头。过了么一会儿,剩下的暗卫也会纷纷赶来。”
柳钰白了脸,十一殿下拿起腰间黑色的哨子,笑道:“只要我连吹两下,必定会所有人赶来,乱刀杀死你这可爱的丫鬟,然后带走你。若是我吹三下,他们就会当做是任务完成,你的丫鬟我也能留下一条命。不论怎样你都是要走的,吹几下就看你的态度了。”
他话音刚落,手无兵刃又受了重伤的绿宁抵挡不住,那黑衣人亮出短刀来,寒光一闪,绿宁惨叫一声,半条手臂滚落在巷子里的石板上。柳钰惊的肝胆欲裂:“绿宁!我跟你们走!这丫头陪了我三四年,你们放过——”
她话音未落,我猛然冲出去,一把揽住柳钰的腰,后退几步,跳上矮矮的围墙。十一殿下看清我的身影,陡然一惊:“柳七!”
他还未开口,我忽然掏出身边的哨子,对着天空吹了三下。完全不同于黑衣人带的那哨子,明明是短哨,却声音低沉如同陶埙一般,和那夜的哨声并无区别。我心中也是一惊,果然是柳七地位并不是想象那么低啊,竟然能和十一殿下用一种指令。
十一殿下怒极反笑:“柳七,你倒是涨本事了!”
“大哥,这话上回就说过了。”我翻了个白眼,绿宁猛然回头叫道:“夫人!”
“快过来——”柳钰急切叫道。
绿宁本就几乎断了条腿,她痛到极点,回身就要去抓住柳钰探过来的手。我却在她还未转身之前,就知道,绿宁肯定活不成了,右腿废了,刚刚手臂又被削断,如今往我们这里逃只能让她更早把背部暴露给敌人而已。
于是我拽着柳钰的衣服,蹲在墙头,有点悲凉又毫不意外地看着短刀穿透绿宁的胸口,看着她瞬间凝固的表情,看着喊声戛然而止的柳钰。刀刃被猛然拔出,绿宁瘫倒在地,断臂还在拼命涌着鲜血,她稚嫩的脸抬起来看着我和柳钰。“夫人……”
“抓住柳七!”十一皇子还未说完,我提起表情僵硬的柳钰,猛然跳上附近的瓦房顶,狂奔不止。她本来就瘦弱,我也嫌她跑得慢,干脆往肩膀上一扛,撒丫子就跑。胸口的箭矢到现在还没拔掉,伸手已经传来追逐者踩碎瓦片的声响,甚至箭矢也嗖嗖从背后射来!
这才是逃命的关键时刻!要是落到十一殿下手里,我绝壁死的比绿宁惨得多!
不知哪儿来的气力,我疯狂跑起来,甚至觉得足下生风,从瓦顶上简直跑的要飞起来,京城延绵不绝的青石屋顶,我不断狂奔,直到身后再听不到一点声音,我才渐渐慢下来。我刚停下来,坐在屋脊上,柳钰就挣扎着从我肩上滚下来,倒在瓦顶上就开始吐。
我不去管她,拔掉自己胸口的箭柄,潦草包扎一下。本来不想救柳钰,但她竟然在关键时刻还能记得保护我这个‘贱人’,的确是让我吃惊了一把。柳七及腰的长发被血垢凝结在一起,我怎么都无法用手指梳散,今夜变数太大,我本就心情有点怒与暴躁,索性一把抓住我的长发,拿着匕首从脑后齐齐割断。柳钰在我背后吐完了就开始哭。她压低声音,哭的憋在手心里,我听不出来那是委屈害怕,还是迷茫痛苦。长长的被割断的发丝被月夜的风吹散,有几根落在了柳钰的脸上,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就看到叉着腿坐在屋脊上,短头发还在给自己包扎胸口的我。
她站起身来,擦了擦眼泪走到我面前来。
“你会武功吧。”她声音里还夹杂着哭腔。“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不能。”我不想再揽破事了。
“我手里有出京城的公文,如果没有我,你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她坐在我身边,纤长又冰凉的手指把一个东西塞进我手里:“只要你能护送我出关到苏杭去,这就是你的报酬。”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羊脂玉镯子,柳钰以为我不满意,又忽然从随身的荷包中拿出几个金叶子,塞进我手里:“请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永远也不想要再回到京城来了!”我抬起眼来只看到她眼里含着的泪水,与月夜里无法让我躲避的坚定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