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怀胎六月起就再未有过胎动,偏林黛黛也是那时就开始生重病,这不正是被诅咒的吗?只是林黛黛身子强健些熬了过去,而自己的孩子!容景轩想到此节心痛难耐,原本不信这魇镇之术的,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及至第二日寅时,娴嫔腹中的死胎才被取出,容景轩想看一看那无缘的孩子,也被太医劝道:“皇上,胎儿在娴嫔主子腹中死去多时了,方才为了快些将孩子取出,手段也有些激烈,还是不要看了罢。”容景轩一听,颓然坐下,正有一滴泪“嗒”的一声落在龙袍上:“无论如何,将娴嫔照顾好。”
太医令不敢许诺,只说道:“微臣已备下脱花煎加芒硝与救母丹。已给娴嫔主子喂下了,只是娴嫔主子此时气血大伤,已经晕过去了。至于究竟如何,还要看以后如何调养。”
正在这时莫怀德匆匆来了:“启禀皇上,罪人秦氏自尽了。”容景轩今夜筋疲力尽,此时连发怒的力气也没有了:“不是命你看顾好她么?”“奴才方才将她押送至慎刑司审了一回,问出些东西来正想来禀告皇上。谁知奴才才走在半路上,就听人来通传说,不知是谁给秦氏送了吃的,他们以为是皇上的旨意,便送进去了。过一会才发现……秦氏将碗打碎,吞碎瓷下去了。”
谁有这样的神通送饭进去,又让秦氏甘心赴死呢?容景轩与皇后对视一眼,冷笑道:“她以为这样便算完了么?她犯的是诛九族的罪!”皇后犹豫道:“皇上,好歹要顾全大皇子的体面。”正经诛起九族来,大皇子正是秦媚儿姑姑的子女,连带着也该被问斩的。
大皇子不如从前受宠,自己品行不端是一头,谢家总是拖后腿也是一头。不如索性留着那些人,让容景轩生厌,省的还因大皇子没了母家,反使容景轩对大皇子多几分顾惜。
不说这话还好,说起大皇子来,容景轩连声音都在抖:“这些年为了顾全大皇子体面,朕容了多少容不下之事!偏越发得意起来,连朕的孩子也敢谋算!”容景轩越是这样说,皇后越发要劝:“然而这件事与大皇子并无关系啊,大皇子如今已快成人了,多少顾及他的母家啊。无论如何,还请皇上忍一忍吧!”说着对莫怀德使了个眼色,莫怀德躬身上前说道:“秦氏是宜妃娘娘的兄弟从养生堂抱回的,并不算亲生。”
容景轩忍了又忍,只好强自说道:“将秦氏扔到乱葬岗里头去,身边的人也审一审,凡是相关的,通通杖毙。”又深吸一口气:“传朕旨意,大皇子且不必去都察院理事了,仍回来读书便是。”皇后终于听到今日最想听到的一句话,心中暗松一口气,抬脸时面上的喜色已不见了:“皇上,给娴嫔晋一晋位分,也宽一宽她的心可好呢。”
容景轩点点头:“似雪并不在意这些,可这也是朕此时仅能给她的了。便先晋为正四品贵姬吧。”语毕转面对林似雪身边的丫环说:“去告诉你们主子,等养好了身子,朕再奖她做贵嫔。不愁没有登妃位的那一日。”不愁没有妃位的那一日。皇后听了这话心中一荡,给子嗣上再无望的林似雪这样的承诺——如此看来容景轩对林似雪还是颇有情意的。
皇后又体贴道:“皇上便去歇一歇吧,娴贵姬此时正昏迷,产房血腥,皇上待着也无宜,这里一应有臣妾照料。”容景轩也想走,甚至想逃——累是其一,其二却是待在此处,闻着这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想到自己破碎的甚至不能让人看的孩子,便觉得心痛难耐,只想离得远远的。
容景轩点点头疲倦说道:“辛苦皇后。”皇后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说道:“皇上,不如也赏一赏睦美人和陆才人吧。睦美人也被魇镇,病了月余,此时权当冲冲喜。若是没有陆才人,咱们还不知要被瞒到什么时候呢。”容景轩此时都不欲想这些,只隐约觉得有理,便说道:“一切全由皇后裁度。”
到了辰时时,皇后仍在睦元堂忙碌,索性将今日请安推了,又下了几道懿旨。不多时,宫内上下便知道了——不过一夜之间,秦充容与娴嫔一死一残。秦氏已被丢到乱葬岗里去了,娴嫔孩子没了,也再不能有孩子了。
故而娴嫔虽被晋为娴贵姬,众人却只为她叹息,连自己的身子都废了,要这位分又有何用?
容景轩后宫中虽然不十分和睦,却也从未有过这样惨烈的事,一时间众人俱在叹息,有着兔死狐悲之慨。唯一有些喜意的便是陆才人被晋为了陆宝林,嘉奖她于揭发魇镇一事上有功;而睦美人被晋为睦才人,想来与娴贵姬一样,不过是冲冲喜罢了。
而新晋的睦才人此时却只躲在遂初堂的佛堂中跪着,对着身边的竹华喃喃道:“竹华,若不是我非要置秦媚儿于死地,将金瑶诈出来,是不是她的孩子便不必死呢?”
竹华回道:“并不是你非要置秦媚儿于死地,而是秦媚儿非要置小主于死地啊!若是这次翻出来的草人上,仍是娴贵姬的生辰八字。小主会死,我会死,甚至小主的父母都会死!秦氏不歹毒么?这是她活该的下场!至于娴贵姬……小主没听小钱子说么,娴贵姬腹中胎儿已经死去近月了,只是娴贵姬捂着耳朵眼睛,装作不知道罢了。亏得此次将孩子惊出来,不然她性命都难保呢。”
林黛黛仍不得宽慰些:“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除去朱钿、秦媚儿这些人,我从不后悔,只是娴贵姬腹中之子……”说着沉沉叹了一口气,又燃了一炷香,开始念起了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