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他的心思又活络过来,谄笑着说:“这绿萼神骨奇清,主子何不邀皇上一同来赏呢?”绝口不提容景轩那里也有绿萼之事,贞芬仪听了心头略一动,小团子见了趁热打铁道:“届时有了小皇子,奴才们也好沾一沾喜气呀。”
这话这中了贞芬仪最要紧处,她登时带着几分喜意道:“那就承你吉言啦。”说着便打发了小团子去下人们专用的耳房,自己坐在阁里,看着那绿萼心里头默默盘算起来。
过了会子,她转面对问贴身侍女银朱道:“你还记不记得,姐姐上次是怎么为我装点屋子的?”银朱想了一会道:“好像是将屋里的皮草都取了下去,换上了轻薄的纱。又给主子施了艳丽些的口脂,唔,屋内熏的香也换了!”
这与贞芬仪印象中的差不离,她又隐约觉得容景轩是很喜欢那样的装扮的。一时斩钉截铁道:“那就照着那个换!”
容景轩近日子都没来过安昌阁,安昌阁里的下人见贞芬仪好容易有些恩宠,不多时又没了,正心灰意冷呢,便收到贞芬仪这样的吩咐,一时仿佛又见着了希望,都热热闹闹的装点了起来——她们仍是比照着上次,将灰鼠帐子换成了绛素纱,暖阁芸香换成香果子。
偏冬日里又没有什么好果子,只得寻摸了一些香栾暖着,一时倒也有柑橘清香弥漫在室间。贞芬仪坐在上首看着她们忙碌碌的,忽道:“皇上上次不是赏了我一张梅花簟么?将那个挂在窗前吧。”
另一厢庆妃听宫人禀报说贞芬仪收下了那绿萼花,很是喜欢之后,才略松口气。对着林黛黛说:差点就收下别人递的投名状来,到时候不知道皇后、德妃怎么想呢。”
林黛黛只疑道:“那些宫人胆子也忒大了,容我说句真心话,纵然皇后约束后宫不力,受了申斥,太子在前朝还是好好的呀,他们怎敢这样公然轻视皇后呢。”
庆妃只一叹:“那些阉人以为皇上真心要捧我和德妃呗。”林黛黛登时疑道:“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庆妃道:“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德妃,皇上的情意恐怕都是相当有限的。”林黛黛听了心头一惊,庆妃又慢悠悠的说:“这次惩戒皇后,恐怕是三分真七分假。依我看,不过是要造出捧我或者德妃做皇后的势来,让我宫外的父兄好好上前线罢了。”
林黛黛听了慢慢道:“上前线?”她穿来五年,也只隐约知道庆妃的父亲乃是从二品的定武上将军。后来一直待在这后宫里,前朝之事她也无意去探听,只隐约觉着近日子容景轩心情不好,还以为全因着昶贵姬之事呢。
庆妃见她全然不知,只能提点道:“蒙古那边乃蛮族人正蠢蠢欲动呢,我只提醒你,一是近日子俭省些,万不要触怒皇上;二是,皇上不是真心要废皇后,你可不要失了恭敬!”
林黛黛将庆妃的话放到心里,反复记了几遍方说道:“谢娘娘提点。”庆妃点点头,忽道:“以后无人处喊我姐姐便是,不必那样生分。”林黛黛与庆妃来往近三年,知道庆妃重行轻言,更明白“姐妹”二字在庆妃心里的重量,那是绝不同于旁人口里那一通乱叫的姐姐妹妹的。她心下一时有些感动,却又觉得有些好笑——这样温情的话,从庆妃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怪。一下只拿了帕子轻轻掩着嘴角的笑。
庆妃见了登时一掌拍到她背上,林黛黛被打的嗷嗷叫,两人乐了一会儿。林黛黛忽然静了下来,推心置腹道:“不论陛下有没有真心,近日子他总来的勤,姐姐何不抓紧这个机会怀上个孩子呢?日后老来也有靠啊。”
庆妃听了面色又沉了下去,过了半晌才说:“对孩子,我是又盼又怕。先前进宫时,我母亲就同我说了,什么荣耀都是次要的,我身系一家性命,不行差踏错一点才是紧要的。后来我见的多了,觉得我若真生个皇子,那孩子日后下场恐怕与庶人容景轸无异,反而越发怕有个孩子。”
容景轸是太后之子,传他少时早慧,因着他的存在,先帝几番想要易太子之位,最后到底仍是容景轩登基。容景轩登基后,容景轸心下犹自忿忿,最后竟起来造反了,只是一会功夫不到,便被容景轩镇压了下去,贬为庶人圈在府里,永世不得出。
庆妃长叹一声:“容景轩舅舅彼时是炳武上将军呢,真正兵肥马壮。若他有心相帮,陛下镇压容景轸能那么容易?你再想想太后,原是将门虎女,先帝宠妃,生下一子一女,自己哥哥还是世袭的炳武上将军。可这又抵什么用?儿子圈了,女儿和亲,她这真正是多儿多女多缘孽,无儿无女坐莲花呢。”
林黛黛听着只觉遍体生寒,庆妃复又说道:“容景轸那时不反还能如何呢?先帝爱子,舅舅是炳武上将军,谁能容得下他呢?真正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庆妃自提到孩子,便微有些失神,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宣诸于口了。林黛黛听到这里再按捺不下去,只轻轻喝了一声:“姐姐,醒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