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伤心的糊涂了,一时他也不顾诸多妃子在场,便伸手去解蕴靖身上的衣裳,只是才将蕴靖身上那件蓝江绸单袍领口拉开,容景轩的手便顿住了。
旁的妃子见容景轩去解蕴靖的衣裳,哪怕眼见蕴靖还小,也都纷纷侧过头去避开了。只皇后因着自己是嫡母,依然随侍在左右。她仔细一看,便知道容景轩为何停住了——说来蕴靖身上穿的里外都不差,外头一件蓝江绸单袍清爽气派,里头那件衷里衣以湖色寿山福海纹绫为面,白素绸为里,领缘镶石青缎边,襟上还缀了几颗铜鎏金錾花扣。
可问题是,这衷里衣料子虽好,但袖口长了一截,平素穿肯定是要卷起来的,袖口也已抽丝。衣襟上想来是掉了几枚扣子,后来便又另补了两颗铜扣。青缎边也被磨得旧旧的,整件衣服不知过了多少倒水,早被洗的黯淡了。
需知恪妃爱狗,宫里也养了许多狗,内府局里头每月都要给恪妃所养的狗不知要绣多少件狗衣,随便哪件都是以织金缎为面料的,件件质地柔软,做工考究。倒比蕴靖身上这件都还好些。
按说这衣服根本就不该出现在皇子眼前,更遑论穿在身上了。明月见容景轩僵在那里,只觉得旧苦新愁一下全涌来,哭着说道:“嫔妾无能,才让孩子连一件新衣裳都穿不上!”
过了一刻林黛黛已在回兰林殿的翟轿中安然坐着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把六人抬的藤轿当宝贝的那个小充媛了,兰林殿也是她可以名正言顺做主位的宫殿了。可她看着轿内充作装饰的数只金翟鸟,只觉兴味索然。
快回兰林殿吧,把所有人都关在外头,只留下她、阿丑与竑儿,或许还可以让青菱、竹华等进来。不,竹华真的再耽误不得,今年必得嫁出去了,不然也再难寻得好夫婿。
一时林黛黛只用手撑着头不住,一手慢慢抚摩着阿丑,心中不住的胡思乱想,口中催道:“让抬轿的再快些!”扶轿的宫女以为今日原是六皇子的大好日子,偏先是玉玺在晬盘上头,后来又是皇子落水,平添了晦气倒让林黛黛不快,便前去催那抬轿的太监再快些。
只是行到西二长街时,翟轿竟停了下来。林黛黛心知有异,撩开绫缎来一看,依稀是有人影立在螽斯门下头,林黛黛即便不认得她,也认得她发间所点缀的金累丝九凤钿口——是皇后。
林黛黛径自下了轿,手一挥,那些随侍的宫女与抬轿的太监便退得远远的。她缓步上前去对皇后行了一个礼:“夜深露重,娘娘还不回宫歇着么。”皇后微笑道:“难得今晚月色好,方才那笛声也好,一时不想回去。”
皇后断不会为着“笛声也好”,而立在这螽斯门下的,只是她既然这样说了,林黛黛也只能随她一起仰头看着天上皓月。
自发现蕴靖身上穿的是蕴章的旧衣之后,容景轩一连处置了许多宫人。周岁宴自然草草散了,其后他既没有去昭阳宫,也没有去兰林殿,只抱着蕴靖回到漪兰院去了。只怕今夜在漪兰院呆一晚上,见了漪兰院的寒酸与落魄,明日还有好大一场气要生呢。如此,她与皇后也算是伤心人对伤心人了。
等了半晌不见皇后开口,林黛黛便知这是皇后等她说话,她便单刀直入道:“娘娘,今日那方‘所宝惟贤’玺,并不是嫔妾所为。”皇后悠然笑道:“也不是本宫放上去的。”
林黛黛想也如此,哪有嫡母往庶子的晬盘里头放玉玺的,为庶子造势么?可是她刚刚说不是她做的,皇后到底相不相信呢?
皇后看了林黛黛一眼知她心事:“本宫倒是好奇,小儿最喜欢金玉一类珠光宝气的事物,你又是怎么教的,让竑儿拿了书、墨呢?”确实,在琳琅满目的晬盘中,书、墨与扇坠是顶不起眼的东西了,偏竑儿就选了这顶平淡无奇的三样,想来也是要点技巧的。
林黛黛想着在皇后这样在宫里生活了这样多年的人面前撒谎也是无益,便道:“倒也不难,嫔妾月前就让竑儿从盘子里选东西。选中了笔、墨一类,就奖他麦芽糖粉。”
这与皇后所打听到的倒是一致,皇后微微颔首道:“这法子倒是很有趣。”林黛黛看着皇后含义不明,索性将话再说明白些,她双膝跪地,恭谨道:“弓矢一类的物件,嫔妾一样都没有让竑儿拿,只祈求皇后怜惜嫔妾做母亲的一片心。”
之前所说不过是小点心而已,到了这里才算是正菜。容景轩自己爱骑射,先时献太子身体不好,骑射功夫不行,领兵更是无望,容景轩对这个是深以为憾的。从这里倒是可以窥见容景轩恐怕还是想要接班人文武双全的。
如此看来,眼前这个和昭仪竟算是来表白心迹的。皇后想到此处微微一笑,竟弯下腰去轻轻托住林黛黛的手肘:“你我同为人母,我怎会不懂你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100章了!!!来一章万字大章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