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黛冷不丁听阿丑这样说了一句,一时半边身子都吓软了。偏此时在皇后眼前,拍不得打不得,只忙不迭转过身子要向皇后请罪。皇后半点反应也无,仍是背对着她们,好半晌才冲她们扬了扬手,示意让她们回去。
待回到翟轿中,林黛黛只得费了好大力气同她说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言多必失”。阿丑只睁大晶亮的眼睛:“可阿丑并没有闯祸啊。”林黛黛一时无言以对,只好转而问她:“你为什么要对母后说那样一句话呢?”
偏阿丑忘性大,不一会儿就忘了当时这样做的动机了,只拨着手里的手串,支支吾吾的也说不清楚。林黛黛心中暗下狠心,决定无论如何还是要从内府局要来几个规矩严厉的嬷嬷,纵然贵为公主,阿丑日后若不谨慎行事,以后的日子恐怕仍是有隐患的。
另一厢不独是林黛黛,皇后听了这话心也是砰砰跳个不止。小孩儿声音清亮,方才传了老远。经这一句话的功夫,皇后也再没有心思在这逗留,只乘了鸾轿回昭阳宫去了。只是坐在轿里仍是心绪不宁,轻轻叩了叩轿壁问道:“蓟春,你方才听见阿丑喊了什么没有。”
蓟春轻声回道:“公主声音不小,奴婢自然听见了。”皇后按住心口道:“你说,阿丑为什么说这样一句,难道和昭仪她窥探昭阳宫?”这自然不可能,蓟春忙道:“奴婢想着不大可能,昭阳宫这一年来被娘娘整顿的像个铁桶似的。又岂是和昭仪能够撒的进沙子的?”
皇后也情知不能,方才说这话只是故意让自己不要抱有太大希望罢了。过了一会儿,蓟春轻声说道:“奴婢听说小孩儿眼睛干净,能……”
皇后忙道:“不要说了。”怀献太子去后一年来,皇后身体差到有相当一段时间甚至已经闭经了。此后天葵也是有一次没一次的来,此回算来又有两个月不曾来过葵水,只是因着身体不好,便也没放在心上。
蓟春静了一会儿仍道:“不若明早就叫太医来请一回平安脉吧。”鸾轿里皇后始终没有动静,蓟春却知道,皇后这是默许了。
甫一回兰林殿,林黛黛才想和阿丑摆事实讲道理,却见庆妃正在端坐着正殿中。阿丑甫一见到庆妃,就像牛皮糖似的粘了上去。庆妃便也像逗小猫一样同阿丑玩耍,一会抚一抚她的头发,一会和她嘀嘀咕咕说今日吹笛子的是教她弹琴的师傅。
林黛黛便先去偏殿将竑儿安抚好让他睡下,才一回正殿,便见到刚才还活力无限的阿丑,只三两下就被庆妃哄睡了,此时静静卧在她的膝头,乖得像一只猫。而皇后方才赏的那串手串,正摆在旁边的小几上。
林黛黛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何滋味,乳母急忙将阿丑抱去睡觉。她只坐在庆妃下首,身旁宫人乖觉,早退的干干净净。二人静默了半晌,庆妃方开口:“同皇后都说了什么?”
林黛黛回道:“也没说什么,只说了那枚‘所宝惟贤’玺并不是我放上去的。”庆妃悠然道:“还有呢。”林黛黛又道:“旁的再没什么了,皇后说也不是她放上去的。”
庆妃微微颔首:“倒是都没有说谎,那玺印是我放上去的。”林黛黛听了这话微一愣,却也不非常惊讶,反而有种早知如此的微妙的解脱感。
林黛黛静默半晌之后说道:“我给姐姐的答案仍是从前那个,我不想竑儿去争那把椅子。”
庆妃嗤笑道:“不想争?不想争别人就能放过你么?皇后便可对你这个生了一子一女的昭仪放下心来?”
林黛黛想起皇后今夜里站在螽斯门前的寂寞身影道:“其实,皇后也是有可怜之处的。”
庆妃听了这话更觉可笑:“在这宫里除了容景轩,谁没有可怜之处?皇后养到廿岁的儿子被人毒死。蕴靖一介皇子,穿的还是哥哥的旧衣裳,吃的还不如个体面宫人。我呢?我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其实早就连孩子都不能生了!”
想来当真是没有情分了,庆妃提及容景轩时语气轻蔑已极。林黛黛道:“既如此姐姐就该知道皇后并不能算是始作俑者,要恨也该寻……他去恨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