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我想问你,这学生课本上的传统篇目《狼牙山五壮士》,怎么给抽掉了呢?”刘抗日找来一份《北京晨报》,上面有用红笔画的地方,他递给秦根看。
秦根一看,红笔画的是一道新闻标题:《法国总统钦定一篇中学课文》。课文内容是一位法国少年,在二战时候希特勒占领巴黎时,参加了地下抵抗运动,不幸被捕,临刑前少年个父母写了绝笔信:亲爱的妈妈、我亲爱的弟弟、我亲爱的爸爸:我要去死了,我要求你们,尤其是妈妈,一定要勇敢。我希望向前面的勇士那样,我希望我的死能达到某种目的。十七岁半,我的生命短暂,但除了离开你们,我别无遗憾!
法国总统将这少年的绝笔信,钦定为课文乃情理中事,为正义为祖国而献身的精神总值得铭记,中外皆然。《狼牙山五壮士》一文,已进入课文多年,属于品牌课文了,已经根深叶茂,从课文中拔掉太可惜。
刘抗日激动地说:“我们民族正是靠狼牙山五壮士的惊天动地的视死如归的精神战胜法西斯日本侵略者。另外国共一致御敌,也是不可少的,这里有个民族大义”。
秦根每次同刘抗日的议政性的交谈,总像喝了杯清新酒。刘抗日的言谈可不是一般的“乡下老儿说国政”,一个国家老百姓的见解高了,是国家强大的一部分。一个人是应该时时想到国事和国耻的,不该一味的耗在个人的愉快的或是伤感的情潭中。普通人也好,精英也好,尽管他们有这样那样的牢骚,但只要他们心里装有人民的疾苦、国家的命运,这些人就是高尚的,值得尊敬的!
秦根被隐藏在都市底层的国士刘抗日所触动,他决定提前回到他的居住了几十年的家,检起那杆写了几十万字作品的笔。
早先,秦根曾积累了一些齐鲁军民八年抗日的素材,他自己也曾经当过抗日根据地的儿童团员,对抗日题材感到亲切。计划继续深入调查日军在山东的累累罪行,特别是日军用细菌毒害山东百姓的恶劣行径还没有揭露。那时正当他准备动手收集素材时,小谢闯进了他的生活,一场轰轰烈烈的忘年之恋占去了大量时间和精力,然后,有了孩子,有了爱情的果实。世上的爱情常常是没有果实而完蛋,有了结果也是完蛋。秦根压根没想到他同小谢之间的旷世之恋以后会解体,只是后话,暂且不表。
秦根动了要回去的念头,还有一个隐情,就是他在妻子随身带的小皮箱里发现了一封信,生出蹊跷。这个夫妻之间,彼此的东西,总是不动为好。
“鞋,我得回去!”秦根熬好稀饭后,坐等女儿放学回来,对已经下班回来的妻子说。
“不是说还要住一阵,我待你不好?”小谢有点惊讶。
“回去想把计划中的日本在山东干的坏事写出来”
“我这里不也能写?这里环境也比家里安静些。”
“这里心不能静。”
“我知道了,你整天同刘老头混在一起,听他胡侃,人家都说他是个神经可能有问题的人,他原本在学校教外语,辞职不干了,你说是正常人?好好的安稳日子不过,一年一年的到处收罗什么日本鬼子的材料,钱花了,人老了,老婆跟人跑了。”
“他神经比谁都正常!辞去教职,一心搞自己想搞的事,能说人家不正常?”秦根叹息一声,“我不如他,我做不到。”
“神经病能传染,我看你也快神经了。”小谢一边说一边给检查女儿的作业本。
秦根不想同妻子争辩,认为刘抗日有神经的肯定不只是妻子一个人。可叹的是中国这类神经病太少太少了,大家的日子过得太现实。
秦根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封信,郑重的交给小谢,“首先向你道个歉。我不该不经你的同意,翻看你的信。”
小谢先是怔了一下,但看清是自己写给老同学的还没有发出的信,便释然的一笑,“这有啥?你也见过这个人的,同乡又是校友。这几年我带着女儿过日子,他帮了不少忙。”
“不是听说他在劳教么?”
“劳教的不都是坏人,他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汉子,帮朋友向包工头讨工资不成还让包工头骂得狗血喷头时,他才动了拳头。他打伤了包工头后,是自己去派出所投的案。你说作为老同学的我能不写信安慰他吗?”
“不是说他被判了五年,老婆都同他离婚了,你去凑这份热闹干啥?”
“他本不该判这么重的,那是包工头贿赂了法院的结果,是冤案!”小谢有些激愤,“如果他老婆不同他离婚,我能去看他给他写信吗?人总得讲良心!”
“这么说,你去劳改农场看过他?”
“去过两趟,一趟带他的女儿去看他,一趟是他病得很重,他老母亲腿不方便请我去给他儿子送衣送药的。”
“为什么只请你不请别人?你是她儿媳?”
小谢愣住了,她想解释,她同女儿在外谋生,相依为命。虽然在家乡,但是父母都已作古,兄嫂只顾得上过自己的小日子。如果不是他这位老同学和他老母亲的关照,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但是小谢不想说这些,她只是狠狠的剜了秦根一眼。
“你这么凶的看我干啥?”秦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曾经疯狂爱过的女人,竟去看劳改犯两次,而这近两年中她却没有一次回家看过他。他用眼梢的余光不肖的扫视着妻子,这种眼神很伤人。
啪,清脆的一声,秦根的左脸被小谢重重的撂下一巴掌。
“你打谁?”
“我打鬼子!”小谢望着曾经发狠的爱过、并为他生过一个可爱的女儿、柴米油盐的共同泡在一起十多年的眼前的老头,头发蓬松,半嘴的黄牙,浑浊的眼球,不讲道理的追问,猛然觉得眼前的老头有点像楼下刘老头屋里的一个日本鬼子的头像。
“再打这边,”秦根翘起右脸,俨然是个基督徒。
小谢的眼里唰唰的掉下了眼泪,跟着她的两个拳头伴着泪水无序的落在秦根的身上。毕竟秦根已过花甲之人,尽管他曾经是位业余摔跤运动的爱好者,现在早已不是力大如牛的中青年时期。而小谢正在血气方刚之年,她又把秦根当鬼子教训,秦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扑到墙角的电话桌上,无意识的拿起电话拨出110 。
正是:几时情感几时人,亦亲亦疏夫妻情!
民警来了,一个嘴上的胡须毛毛还没全黑的大孩子般的警察义正言辞的对小谢说:“你怎么能打老人?你是他的儿媳还是女儿?上星期我们还抓了一个把她丈夫的父亲打成重伤的女人。还有个女人对她丈夫的下身动了剪子。现在的女人都横的很哪!”
“女人为了自己的尊严而横又咋的?”小谢一边踢着地上茶杯的碎片,一边回击。
其中年龄大一点的警察知道年轻警察话里有把柄让人抓了,便岔开话题询问秦根:“老人家,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秦根平静了些,给警察递了烟:“谢谢你们,你们回去吧。”这时大龄警察的手机响了,“哪里?什么?杀人?好,我们马上去!”关上手机的警察对秦根说,“有紧急情况要去处理,我们这就走了,有事老人家请打我们电话。”
送走了警察,小谢打来了洗脸水,端到丈夫面前,秦根竟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过去的吵架经验里没有这个打架后的温柔版本——都是吵完架后她上床蒙头就睡。
秦根默默的轻轻的擦了一把脸,脸皮火辣辣的有些疼痛。小谢又把擦脚布撂到丈夫的身边。秦根有个不洗脚就上床的习惯,前妻无奈他这个习惯,小谢给于了严格的纠正,但是这几年的分离又使秦根旧习复发,懒得洗脚。这回经女儿邀请夫妻重逢,秦根又得洗脚,不洗脚不能上床。轰轰烈烈的吵架后,妻子要他洗脚,无疑传给他和好上床的利好信息。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秦根突然想起这两句话,是谁说的?想不起来了,他望见桌上有一把剪刀,是下午修指甲用的,赶快悄悄的收了起来,他想起小警察说的“动了剪子”。
暴风雨后是平静的港湾,是夜秦根的小船有幸的驶入妻子的港湾中,而不是在剪刀口里。
男人么,只要有女人付出一点爱,一般也就能沉静下来。而争争吵吵也许是夫妇生活中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拙作去年迫停在76回,因心脏病昏厥。恍惚间押至地狱,遇兰陵笑笑生,押卒说他因写《金瓶梅》,污染风俗,坐地狱到底。忽接阎王旨:“查《今生不应有恨》的庸夫,阳寿未尽,但写老少恋同性恋等,寄予同情,一些地方文字不洁净,有伤风化,着打五十大板。放回!如续写时不认真改正,同兰陵笑笑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