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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根接到妻子要求离婚的信后,给艾教授发了一条短信:欲补情天已乏术,月缺待园乃无时。睍莼璩晓艾教授意识到,秦根同小谢的婚姻大概已到末路,他很快去了老母地秦根的家,没有直入主题,照例是下棋。
一盘棋还没有下完,秦根把棋盘一推:
“老艾,你可听到什么?”艾椿搞不清秦根问哪方面的事。
“你应该听到的。”秦根喟然曰,“我同鞋的姻缘摔地的声响。”他把妻子的信交给艾教授,信倒不长。既然让看,艾椿也就看了:
喂:我们分手吧!我受不了这几年你的凭空猜疑,你说这是因为爱我,可我很不适应带刺的爱。你让我回家,可我已经回不去了,回去意味着我这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就得丢失。我难得遇到现在的老板,他打工出身,人品很正,步子也稳,好不容易竖起的企业一时半时不会倒闭。跟他干有稳定感和安全感。这么多年我在外做过小生意,在建筑工地打过杂,给人家带过孩子,还差一点去贩毒,在五花八门的挣钱行当混过,但是我没有在卖身的行当里呆过一天。坦率的说,如果要不择手段弄钱,我也并非没有门路。不说这许多。总之,我走了不少泥泞的路,经受了不是一天的精神折磨,现在为了女儿的成长,需要安定,需要稳定,需要简单。假如你真的还有一点爱我之心,那就给我安定和简单吧。
艾教授看完这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的信,禁不住笑说:“给我复制一份吧。精品。”
秦根苦笑一下:“精品快不属于我了。”
“能不离最好,孩子这么大了。”艾椿担心秦根离婚以后,弄不好落下块心病,这么大年龄了,能承受失爱么?他是一直深爱着妻子的,否则他不会这么猜疑妻子。
“离吧,有位朋友的夫人劝我,要我放她一马。”秦根有点无奈,“当初,我同她结婚是犹豫的,她说已经是我的人了,不是有些人想象的那样,当初是我在骗她上钩的。”
“可你不该老是怀疑她同别的男人有不正当的往来。我以为相爱的夫妻双方彼此都应该爱而不疑!”
“我所以同意和她结婚,因为她的第一次给了我。我是有理由怀疑她同别的男人有关系,有次她醉酒了,酒后吐真言,说我的床上功夫不如人家,这不是证据又是什么?”
“她也许是看了三级片,三级片里的‘人家’的功夫谁又能比得上?”
“她好借酒浇愁,凡是好醉酒的女人,你提防着点。”秦根说。
“你们连头带尾坚持快二十年了吧,就很不容易!你们的婚姻真正的进入了深水区,更要互相谅解和提携。”艾椿说。
“我们一直好像在汪洋大海中,鲨鱼、海蛇这类恶势力太多,他老爸就是一条海蛇,拚命的反对,小谢能撑到今天也算是个英雄,这一点我是很佩服她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卡斯特罗。”
“卡斯特罗?”
“是的,古巴的卡斯特罗。他快八十岁了,还那么爱她的年轻的社会主义的古巴,也算是老夫少妻了。可是这么多年来那么多的情敌要分离卡斯特罗同古巴,他的年轻的妻子——社会主义古巴还能多久坚守她的忠贞?这世界的诱惑太大!”
“我以为事实上还没有证据证明她对你的不忠贞。退一步说,即使她有这么一次甚至两次没有恪守妇道,你也应该包容才是。夫妇双方偶有一两次感情走私,这也应该看作婚姻生活的一部分。”艾椿停顿了一下,语调凝重地说:
“从来爱情这一亩三分地上,很容易遭到虫害,那地方本就是很容易出错的地方。可我们对爱情的传统理念是‘纯洁’‘美满’‘完美’,把理想当现实,这怎没能行?这种理念破坏了多少家庭?”
秦根点了点头,手指无意的在钢琴上敲了一下,叮咚的一声,像是他心里的响动。艾椿给秦根递上一支熊猫烟,这烟是柳留梅带回来的,有回学生的家长请客,饭局上给每位老师一包小熊猫烟。秦根深深的吸了一口,断断续续的吐出一圈一圈的轻白色的烟。艾椿继续说:
“这么多年,你向年轻朋友传授了许多夫妻生活的经典诀窍,传为美谈,你同小谢的相爱已经成了我们这个城市的一个精神标记,你是情场英雄啊!真不希望你们分手。”艾椿有点伤感。
“同她在一起的日子中的满足,有许多是终生难忘的。比如说,我们都喜欢看足球,两人相依的靠在沙发上看着议论着,每四年一次的世界杯大赛更是一场都不放过。有时我想,我们老夫少妻之间,也是一场精彩的足球赛。第一、足球的游戏性特强,我们相处和谐的时候,彼此夫妻生活都能享受到足球赛般的游戏快乐。第二、富有人性的对抗。对抗是人类的天性,溶化在血液里,这是因为人类祖先是靠同灾害的奋力对抗中生存下来的。 足球大概是最能满足人类灵魂中的对抗天性,可贵的是富有人性的对抗,文明的对抗,夫妻生活实际上是两人足球,对抗中获得满足。我们的共同生活中有许多堪为经典的足球赛。攻防转换,潮涌潮退,美不胜收。”
“老兄这番高见,弟是闻所未闻。其实你和小谢都是球场好手,敢拼敢进攻,这就够了,胜败都是英雄。”艾椿诚恳的说。
“可惜我的球门没有守好!伤痕累累啊。”
“朋友们一直把你们的婚姻视为堡垒婚姻,历经舆论的风暴、代沟的磨合、琐碎生活的考验,顽强支撑了这么多年,竟还要散架,可惜!”
“老艾,我现在读懂了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一切神圣的都被亵渎,人们不得不冷静的直面他们生活的真实状态与他们的相互关系。马克思这段话何其深刻。”
艾椿苦笑着,他看了看秦根的六十年代盖起的简易楼房,窗户已锈迹斑斑,冬天都关不严实,墙壁的白粉也剥落许多,像个世界地图。是啊,一切坚固的都变得不坚固。能认识到这一点就好,不至于在婚姻解体的时候弄得伤筋动骨。
“我以为,世界上的丈夫应意识到自己是个牧羊者,妻子其实是你的羊。对牧羊人来说,每一头羊都是宝贵的,有时候走失了一头羊,牧羊人会千方百计去寻觅,一旦羊被找了回来,牧羊人会觉得他找回的一头羊是他全部的羊,牧羊人不会去计较羊为何走失。”艾椿布道似的说,“我以为,你没有理由放弃你的羊。”
秦根沉默了一会:“羊找不回来有何用?羊魂还能回来无?”
“我的意见是你不要轻易离开小谢。法国的英雄拿破仑的精神支柱是约瑟芬,拿破仑自以为他可以离开这个女人,他没有料到,他跨出离开约瑟芬的第一步时,他也就开始丢失了一切。”
“我犯了一个错误,就是不该让她回到她的故乡做什么生意,一晃就是几年分离。你想,让年轻貌美的妻子外出闯荡,不等于水边放鳖吗?”
“水边放鳖!”艾椿听了想笑,但立马想到自己的那个南方的太湖边上的鳖。不过爱椿有时希望自己的那个鳖能就地寻水,觅一方又清又活的春水,自己的这摊水行将枯竭的,毕竟离她太远!
“加上他的亲戚朋友中,许多人总是不看好我们的结合,就像美国佬拼命拉开台湾同大陆的距离,可恶得很!”
艾椿笑了起来:“我觉得你的台湾回归要容易得多。她的心还没有真正的散,你的心底已有深深的鞋印,此时言散是否过早?我一直看好你们婚姻的弹性。”
“老兄,我们夫妻分开得久了!彭德怀说,兵难遥度,有道理啊!距离远了,难以控制。”秦根长叹一声。“天要下雨,这是没办法的事。”秦根摊开两手。
“算上你的童养媳,小谢应该是你的第三位女人。”
“我比海瑞还是小巫见大巫,海瑞一生娶九个妻子,前八个都尿不到一起,娶第九个妻子后不久他就病死了。既然过不到一起,勉强在一起也是痛苦。”
“海瑞多妻妾,是那个时代大男人的标志,不能相比的。我以为你们并非彼此完全冷却,不妨让婚姻先挂在哪里,反正主权还在你这里。”
秦根苦笑了一下:“这主权是空的,要其何用?”
“我以为对婚姻的死刑判决要同对人的死刑判决一样慎重,不妨先判个死缓吧。”艾椿说。
秦根苦笑地说:“有的时候活不如死,死不意味着绝望。”
艾椿仍不希望友人的婚姻死亡,以哲理的口吻说;“其实,这婚姻啊,哪有完全好的呢,总是个好好坏坏,时好时坏,不好不坏。”
秦根只是摇摇头,无奈的说:“感情流转了!”
“你们平时沟通得太少,我一直建议你们双方买个电脑,沟通就方便得多。”
“分居两地,万里片言,于事无补,徒劳人意。”秦根说,“自从鞋外出经商,除了每周一次长途电话,我还给她每个月还写一封长信,这不都是为了沟通?看来长信、短信都无用。关键还是心变了。同她结合后,物质到精神我付出的不少啊!”
婚姻中的一方往往认为自己付出的比另一方多,只有那种认识到对方付出的多的婚姻才是稳固的。
秦根的婚姻看来真的很糟糕了,更为糟糕的是他怀疑妻子的所谓不忠有增无减,这应是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初也是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