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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老天,艾椿教授又要送别紫蛾母女,苟经理的儿子在那边催的紧。睍莼璩晓
艾椿本来要在酒店设便宴,栀子说“艾伯伯,借你的家,我来当厨师,给你烧几个你喜欢的菜吃。妈说不要到饭店破费了。”这天一早艾椿就把生菜熟菜买好,下午四点栀子就先来了,栀子手脚麻利,把生菜摘好洗净,碟子碗筷蒸煮一番,又抽控搞了厨房和室内卫生。这一切整饬程序完成才五点半,真是快手。家里有个快手女人,是男人的福份。
“这是龙井茶,我们品回茶,你娘刚才发来短信,他要到七点才能来,这就不忙。”
“妈到乡下给小苟买他爱吃的狗肉,哪里有现杀的狗肉,放冰箱冻一夜。明天我们一早走,半夜到小苟那里狗肉还是新鲜的。”
“哪里没狗肉?”
“家乡的狗肉香吧。”
“那兴许是的,刘邦当了皇帝,还要从老家邳县快马远递狗肉去,还指定要黑狗肉。”
闲话了一会,栀子从白色的坤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条金项链和金戒指:“伯伯,这要麻烦你了,这是杨兵送给我的,烦请你把这转交给杨兵,他一时不能回来,当大记者去了;我怕一年两年不能回家。”
艾椿有点晕乎,但很快意识到栀子和杨兵这对恋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杨兵因为在省城一家晚报发了《我给市长整遗容〉,引起了报社社长的注意,了解到他是新闻本科毕业生,大为好奇,大有兴趣。正赶上报社准备招聘记者,社长亲自出马,专程去殡仪馆见到了杨兵,见是一米八上一点的个子,一表人品,先就有了三分满意,问这几年写过什么文章没有?
杨兵拿出近十万字的《论殡葬工作者的修养》,社长竟一气读完。
就其中的几个标题就很吸引社长的眼球:“我们对逝者理解的太少”、“逝者不可怕,逝者不具伤害性”、“骨灰并非一堆普通的灰”、“殡葬暴利透析”等等。
社长折服于杨兵的论述能力和开阔的视野和干净的文笔。社长大为感慨,这样的人才怎么阴差阳错的放到这个地方?
“还想搞你的专业吗?”社长问。
“现在很少想了。”杨兵实话实说。
“有机会呢?”
“馆长说,给当个小报娱记什么的,还不如在这里。他说的有些道理,毛估一下,我国每年死亡人数接近一千万,一件丧事按三千元计算,一年的殡葬消费接近三百个亿。加上事后的骨灰存放、高昂的墓地费等费用,这服务于逝者行业的消费约在两千个亿。所以那些贪官的黑手,就陆续伸进殡葬行业。”
“能否告诉我,你每年的收入?”社长问。
“加上奖金,每年有五六万。”杨兵说,“殡仪单位员工的收入还是比较稳定,但是并非像传说的那么高。”
“上我们那里去吧,我们是晚报中的大报。”社长想,他的收入可能还要高一些,但是晚报社至少不会降低杨兵在殡仪馆的收入。
杨兵想了想说:“如能去你们那里倒是可以考虑,只是我难于向馆长提出。”
“为什么?”
“当年我新闻专业毕业后走投无路,是馆长拍板收留我的,我不能忘恩负义。”
“假如你们的馆长同意了呢?”
“他不会同意的,上次有个县市级报纸招聘记者,我打算去试试的,到他那里请假碰壁。”
正在这时,一位老妪匆匆推开杨兵的办公室,责问的口气问杨兵:“俺女儿才二十二岁,她的骨灰怎么像虫蛀似的难看?”
“你女儿生前得过什么病?”杨兵給老妪让座倒水,语气亲切。
老妪平静了些:“有肾病,就是让这个病折腾走人的。”
“后期透析没有啊?”
“透了有两年多。”
“你女儿后来很瘦的吧。”杨兵记得这女病人是由他容妆的。
“不到七十斤。”老妪哭了起来,杨兵给搅了个热毛巾递给他。
“大娘啊,这血透的病人,血液中的营养很少或到不了骨骼中,骨质就差,骨灰就显虫蛀似的不均匀的粉末样。”
一经杨兵耐心的科学解释,老妪红着眼但是平静的出了门。
杨兵送老妪出了门,一直下了台阶。这个现场让社长亲见亲历,大为感慨,社长决意要把这位很人性很细心的人才弄走。
省城晚报社长找到了殡仪馆长,馆长想了想说:“杨兵的专业已经丢到脑后,他现在的专业是殡议专业。”
“余馆长,我就是看您的部下有殡仪专业特长。台湾有个很能办报的人,您的本家,名叫余纪忠,他挑选人才不挑新闻专业的,而是有别的专业底子的,有钻研精神的年轻人,至于新闻技术比较容易上手。余纪忠的观点值得参考。但我以为假如有新闻专业底子,还能有别的专长,不是更好吗?我看重杨兵的正是这些。”
“你们可真想要杨兵?但是不能搞借调也不能搞试用,工龄从他在我们这里干算起。我们可以考虑放他走。”
“工龄从他上大学时算起,还有什么条件?”社长问。
“社长你既然到我这一亩三分地上,不能白跑一趟,得给我们写个长一点的报道。另外,请社长设法给杨兵写的《论殡葬工作者的修养》出版,作者杨兵的前面要署上我们殡仪馆的名字。”
“你们这个地方我看搞的就是不错,你不讲我也打算写的。至于杨兵的文章,找家出版社出版是不费劲的,署上贵馆的名字,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社长,我佩服你的眼力,你们是省城里的大报,是发挥他才能的地方。上回他想去一家县市级小报,我没让他去,庙小了弄不好屈了他这个人才。当年我就是看杨兵是个人才,要下他的。我这殡仪馆销毁许多人才,那是没可奈何的事啊!活着的人才你发现了,一定要爱护,不能屈了他,更不能毁了他!我当年要下他,是为社会储备人才,我也没打算让他一辈子窝在这不小也不大的地方。你看,小伙子三十出头了,堂堂一个汉子,可到现在也没找上一个称心的对象,前一阵,听说杨兵处上了一位漂漂亮亮的女友,可这好一阵又不见两人往来。去了你那里后,别忘给他物色一位好女孩。”
就这样杨兵戏剧性的调到了省城晚报社。
艾椿教授知道杨兵调动的细节是从市报总编那里获得的,总编是艾椿的老学生。为此艾椿还责问了他的老学生:“人才就在你们身边,你们干啥不用?”
“杨兵是我的师弟,我们有联系,他去省晚报的事,对我说过,开始好像无所谓,可去可不去的样子,后来突然又去了,搞不清楚什么原因。至于我们市里的新闻单位哪家不是人满为患?没过硬的关系能进得来吗?上次来了个读新闻研究生的,也进不来。再说,我们市报记者的收入哪能同殡仪馆骨干杨兵的收入相比?”
想到这里,艾椿教授叹了一口气,为现在的人才遭遇,也为眼前栀子的遭遇。
“当了记者也不影响你们来往?”艾椿说。
“艾伯伯,我同他的关系已经画上句号。这可能难为了你,这些东西只有你交给他最好,我不想到了这时候再去伤害人。”栀子抿了一口龙井。栀子说,一直在考虑由谁退还定情物,才不至于刺激杨兵。艾椿有些感动了。
“一定要这样吗?”艾椿的问话说出口又后悔了,他了解栀子这个烈性女孩,一旦考虑好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就像当初她决定不愿修补处女膜,以及不愿再在受到欺负的高干病房当护理员,是说走就抬腿走的人,她的决断力和行动力远远超越同辈年轻女孩。
“伯伯,我并不责怪杨兵 。我们准备领证了,我想到我和他处朋友时间不算短了,到现在他都没有吻过我,我没有往别处想,妈建议我们婚前去医院做一次检查,我没有同意,我理解这是杨兵在处理彼此的大事上的严肃吧,这样我觉得有必要在婚前向他毫无保留的讲清我的过去。他听后很痛苦,之后是没有了每晚的问候电话,不接听我的手机,之后是他的突然调动,我一无所知。”
“你到外面去透透气也好,是否不急于把东西退还?”艾椿教授用商量的语气,但说完这句话,艾椿自觉有些迂腐。
“伯伯,务请你尽快的物归原主。至于我离开这里,不是因为杨兵,我送妈到小苟那里后,还要去经营我的美容店,我的女友还希望和我合股干,另外我要带去一个女孩打工,她家太困难。”
“是否允许我同杨兵见了面再说呢?我一直没能见到他。”艾椿说。
“伯伯,这谁跟谁在一起是有缘安分的,勉强不得的!比如你同我妈,我知道,你在俺妈心里分量很重很重,而你,看得出你至少不讨厌俺妈,你们是能谈得来的朋友。但是你们不会走到一起,虽没夫妻缘分,可你们这样相处不也很好吗?人在世上,爱情不是最主要的,更是不能勉强的!我已经下了决心,我同他的感情生活绝不能再有丝毫延伸了!”栀子说得很决绝,这是烈性女孩的本色。
“这样吧,我近期同杨兵见一次面,让我弄清他是怎么想的?”艾椿教授真的弄不清自己的弟子怎么想的,眼前这个女孩秀骨珊珊,韵致蔚然,心地善良,应该是君子好逑的上佳对象。爱情,需要胸襟和智慧,看来杨兵的胸襟不够宽大,可他是个聪明人啊。也许聪明同智慧是两回事。
“伯伯,千万别去做杨兵的工作,我不愿意做那种拼死拼活纠缠一个所谓优秀男人的女人,不值!”
艾椿教授有点弄不懂自以为一向很了解的杨兵,一个女子的好不好就一定盯准在哪一处吗?他很为杨兵遗憾,栀子其实是难得的好女孩啊,重要的是她保持了人格上的尊严和完整。什么是女人的完整?仅凭那一点说事,这是对女人的侮辱。
许多时候,无论是好坏男人,都有优秀的女人心归属于他们,但是只有很少的男人的心归属于女人,并时刻准备着迎接她们。
艾椿望着桌上安放金项链金戒子的盒子,盒子已有些损耗,不禁长叹一声,包装盒虽损坏,项链的金质可是一点没有损耗啊!栀子的金质人格难得,杨兵为什么斤斤计较外包装的一点破损?
栀子从坤包里取出一个小本本:“伯伯,我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同你见面,请你给我留几句话。”
艾椿教授揭开墨盒,拿起毛笔,舔好墨,想了想,翻开本子写上:
好女孩者,寄身于人格,见意于真情,不假处子之宝,不托财富之势,名自正于世。
写完后又慎重的盖上章。栀子似懂非懂的收起了本本,艾椿教授相信她以后会懂的,她其实现在就在实践着。
“伯伯,我想问您,这爱情到底靠什么丈量?”栀子亮着水汪汪的眼。
艾椿一时语塞,他避开了栀子的眼。是啊,伴随着人类进化的爱情,古老又最新的爱情,最欢乐又最痛苦的爱情,到底能不能丈量?他的标准是什么?啊——啊,谁又能说得清!
“伯伯,你不要为我难受,谁不能离开谁?奶奶说过,命是人的,病也是人的,该来会来,该去会去。权当我得了一场病。”栀子潇洒的站了起来,去了厨房。
德国有个短命博物馆,展示了各式各样让人短命的原因。世界上还应该有个情侣分手博物馆,像栀子这样勇于面对残酷分手的个案,要进入这个博物馆。
怨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艾椿为这对情人的分手心里塞满了遗憾,他不想责怪弟子杨兵,他深深理解的栀子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