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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苟经理来了,自他受伤以后,他就没有来过。睍莼璩晓他还倚着一根拐棍,进了家。一会又跟进一个人,艾教授以为是司机。
“艾老师,苟经理雇我当他的司机。”艾教授一看,司机不是别人,是毋士禾。他拎着一大包东西。里面装的无非是些营养品。
“毋老板说,要请你写几幅字。我说艾教授是你的老师,你找他就是了,他非要缠着我一起来。”苟经理说,“女儿考上了公务员,有录取的希望,现在等口试。他说不管最后录取与否,要感谢你给她的那本《议论文写作三字经》,如果录取,要用第一个月的工资请你吃饭。”
这《议论文写作三字经》还是好多年前同写作组一位教师合写的,阅读对象是高考的中学生,有商业操作成分,但是两人写的都很认真,而另一位作者已入道山。人的生命不如纸张。现在看来三字经还是不错的一本小册子。
“研究生底子在那里,加上你女儿颖悟,考上是正常的。”艾教授也很高兴。想当初小简大学历史系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后被沈园慧眼识珠,聘到她的书店打工,实际上是主持书店业务,长了才干。
“也该巧了,有道题目,是关于市场调查的。当年她在沈园书店的一段经历,成了回答这道题的源头活水。”
“我知道,沈园是放手让你女儿经营的,你女儿就是二老板。记得她还让我帮她在我们大学发过读者问卷,调查大学生喜欢读什么书。”
艾教授正想同沃士禾说话,见他正聚精会神看墙上那张刚挂上不久的艾椿同洗婴以及她女儿的合成照,若有所思。
因为时间快近中午,毋士禾就请艾教授苟经理一起去吃饭:“还到洗手居吧?”
这洗手居因为市委书记来这里吃过两顿饭,比前两年艾教授在这里用餐时更显豪华。因为整个空间因艺术装饰多了份富贵气,所以艾教授给傅抱石《洗手图》书写的联语也增色不少。中国的书法是富贵相,需要有有气派的空间陪忖。苟经理还是第一次来洗手居,望着《洗手图》和两边的联语,啧啧称赞,吟诵联语:
洁物洗手更洗心,
爱国健身尤健德。
“好画好诗好书法啊。”苟经理说。
“画是假的,字是真的。”毋士禾说。
“这临摹这也是高手,士禾兄从哪里搞来的?也总算不亏待艾教授这幅字。”
沃士禾听了赞美,呵呵笑了起来:“市委书记也很欣赏艾教授的联语和字,要陪同他来的官员记住‘洁物洗手更洗心,爱国健身尤健德’这十四个字。可惜常务副书记就没有读懂这幅画和字,他倒是一个有开拓精神的干部。”
常务副书记前不久因受贿数量大落马了,他是受一位地产商人的贿赂弄脏了手和心,他应该就是曹警官原来的岳丈。有开拓精神当然好,但要看他是为谁开拓?一己私利联系上开拓就必定坏事。
“我看政商勾结,在哪个国家都是屡经不止,成了社会上一颗毒瘤。而在政府主导型的市场经济体制下,很容易使这颗毒瘤生长。这种经济体制中,企业的董事长实际上是政府,业主不过是当家媳妇,管理者的脚色,这种经营环境,企业家的政治兴趣浓,政治情结饱满,摆脱不了对政府的依附,如果政府官员政德不过硬,行贿和受贿注定会不断发生。就说广州城管局太和镇小小的原执法队长,他两年入账2071万元,主要是受贿所得。这算是毒瘤的标本之一。所以体制改革越来愈迫切。”艾教授不免一番议论。
在场的两位企业家没有接话,他们对现实中的政府主导下的市场经济的感受可比书生们深刻的多,谁不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中央的政策写在文件上,文字表述很美好,但是具体执行中不那么美好,民营企业举步艰难。
吃完饭不久,小江就开车来接苟经理。艾教授被毋士禾留下,说还请老师的墨宝。
艾教授写完字,正准备告辞。毋士禾说:“老师,再说会话吧。”他在艾教授对面坐下,“老师,你家墙上那幅三人照片,你旁边的年轻女人是你的亲戚还是学生?”
“既非亲戚也非学生。”艾教授接过毋士禾递上的一支烟,“是位忘年交朋友。”
毋士禾从宽大的老板桌内取出一幅照片:“老师,你看这上面的年轻女人,同你的忘年交相比如何?”
艾教授一看,是位很美的年轻女性,但是着装还是五十年代的,可是脸型酷似洗婴,而且眉间也像洗婴有颗美人痣。
“老师,这是我唯一的妹妹年轻时的留影。所以我一进你家,就注意上墙上的照片。你能不能告诉你的忘年友的具体情况。”
艾教授想了想,这也不是个人以及国家机密,吸了口烟后便说:“她姓洗,洗星海的洗。母亲是上海来我们这边农村插队的知青。详情你要有兴趣听,以后再说。”
“现在这位姑娘在哪里?”
“现在难见到她了。在德国生活,成了的德籍华人。”
毋士禾又拿出一张照片:“老师,你能认识上面这两个人?”
艾教授戴上老花眼,看了一回:“这男青年应该是你年轻时代的留影,这旁边的女青年认不识了。”其实他能隐约的想到仿佛是洗婴的母亲。
毋士禾向艾教授靠近几厘米:“老师是父母,没什么可不对老师说。这位女青年曾是我的恋人。那时高一我下放插队的农村的生产队,同这女青年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她是从上海来插队的。我是较早从农村回到城市当工人,本来我想及早把她弄进城,但是因为她的一位远房表姨随在国民党部队当下级军官的丈夫去了台湾,这层关系使她迟迟不能回城,就在这时候她所在的生产队一个痞子纠缠上她,强龙不敌地头蛇,我无奈退出。”毋士禾站起来,绕了半个圈。
“姻缘是缘分,难得你还记挂。”
“这个上海女孩,心底特善良,假如我同她在一起,老师,我的家庭生活不会这么糟。”毋士禾说。听苟经理说,毋老板生意场上得意,感情很不得意,唯一的儿子是个半呆子。妻子又是因患抑郁症转而为精神病的女人,实际上两人已经分居多时。
“士禾,凡事想开些,世上圆满的事实际上是没有的。”
“老师,你说怪不怪?我家族血统的女性大都眉间有颗痣,我姑姑我妹妹的眉间都有颗痣。我看小洗似乎眉间也有颗痣,只是照片采光差,看不太清。”
艾教授到此明白,洗婴的血统可能联系着毋跃进。因为洗婴的眉间恰有颗不是很明显的痣。
“老师,我有90%的把握,你的忘年交小洗,可能是我的女儿。她的眉间痣,她同我姑年轻时的形似,使我想起我同她妈的浓浓的感情往来。”
“你是今天有这个想法,还是早已有之?”
“先前,知道她同我分手的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有点晕晕蒙蒙的怀疑过。”毋士禾说,“老师,想请你帮我了解一下,小洗的生日。”
艾教授想,这个身价不菲的男人不是没事找事?不过,这时的艾教授倒觉察到洗婴的脸型同毋士禾有相似之处,同样是宽宽的额头以及略微上吊的眼和富有表情的下巴。
艾教授答应适当时候了解一下洗婴的出生日期。
没几天,洗婴的母亲从沪上来电话:“艾教授,请您看一下,放在您那里的信封里面,可有一张洗婴父亲的照片。要有的话,暂时就放着。”艾教授立即打开书桌,找出那封信,一看有个年轻人的半身照片。”
“有个年轻男人的半身照。”
“那就好,那死鬼年轻时没留下照片,上次给他扫墓时,看着墓地一片杂草,除了个矮矮的坟包,就是荒草。洗婴要给她父亲立碑,碑上想镶上他的照片。”
“这好,这也是洗婴的孝心。我想问你,洗婴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我女儿的生日是六月四号。”
“六月四日?植树节。”艾教授不经意的脱口说了自己的植树节
“是的,1977年的六月四日。那早过了植树节。”
六月四日,世界上这一天发生多少美妙的事啊!
没几天的一天下午,毋士禾又登门造访:“老师,老师骚扰你,不好意思。”
“哪有什么不好意思?只是我这寒舍别委屈了你。”艾教授笑说。
“你这里书香味十足。洗婴能同你结识也是有幸。”
“洗婴的生日是1977年的六月四日。”
毋士禾从老板包里取出一个小本本:“老师,我庸俗了。我这本子记下了我同洗婴母亲年轻时交往的有关日子。1976年国庆前后,我们常在一起,她正为离不开农村苦恼。这么一算,她的女儿很可能是我的。”
“士禾,我要问你:你既然同这位上海女知青关系不一般,又为什么没有结合成?那个时候,中央的对女知青保护的政策很严。既然你同她已经不是一般关系,说明你俩是相爱的很深。”
“问题是我一再托人,想把她弄进城,但是因为她有一位远房亲戚在台湾,成了她进城当工人的阻力。上次我同你说过,而这个时候,她所在的生产队有位痞子死死的订上了她,像蛇一样缠上她。最终,我不得不放弃。”
“你是否从此同这位痞子结下了仇呢?”
“当时么,有种夺妻之恨般的愤怒。慢慢时间久了,也就消解了这股气。何况他人已经不在世上。”
“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死的?”
“我在那里农村下放四年半,有几位农民朋友。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沃士禾想了想,“不过,有件事现在看来我做的不是很妥当。他曾经劳改过三年,说是因为参加过一桩*案,公安人员找我调查过。因为他不承认,他说*案发生时他不在现场,在我这个地方。”毋士禾点起一支烟,语调低沉。
艾教授听着,思考着其中有着怎样的故事。
“老师,他曾经逼迫我写过一份所谓强奸认罪书。那时我正在小洗母亲的农村小屋里,不写吧,我会吃眼前亏,我就写了。后来他找我借钱的一次,我他要还给我那份所谓认罪书,他不说给是不给。后来,他又找到我,还是向我借钱,说家里有困难,要借三千。我说钱可以借给,但你把那份强迫我写的认罪书给我。他说找不到了,可能弄丢了。我不信,我说先给你两千,还有一千,你找来认罪书再给你。我留他吃了晚饭他走的,留他住宿他不干。我要了两出租车,付了四十元车费送他走的。走的时候还说:‘毋哥,先前冒犯,你海量吧’。而这强奸案正是发生在这天晚上七八点钟。我不太相信,他可能没有时间参与作案。但我也没有努力为他奔波。这事想起来,心里有点不安。”
“在农场劳改了三年,出来怎么又在外面厮混,把个小命弄丢了呢?”
毋士禾脸色颇沉重,没有回应这件事。停了停说:“老师,我想请你同我一起去趟德国,会一下洗婴,协商做一下亲子鉴定。”
“我的意见,你应该同洗婴母亲先沟通一下。”艾教授说。
“我不想绕来绕去,自从看了小洗的照片,我可以说,魂思梦绕想立即会见她。”
“真需要我去的话,一定陪同。”艾教授说。
“反复想,这事除了老师你帮忙,没有别的人能插上手的。”
就在艾教授准备赴德国的时候,衣裳大夫说有事相商。艾教授便去了她那里,一见面,衣大夫便说:“劳驾你,同我去趟温州。”
“什么时候去呢?我要做些什么准备呢?”
衣裳笑说:“准备听我的指挥。温州有位民营企业家,办了个妇科医院,招聘院长和一位妇科专业的副院长,而且说欢迎退休的医生应聘,如果考试合格,当场签约。我想请你当顾问,我这辈子还没有签约。听说你给市转业军人培训班,讲过什么应用写作课,怎么写合同你是内行,所以找到了你。主要的是借你这位大男人大教授给我壮壮胆。”
“那好,我早就鼓励你出去透透气。”
“五十五岁了,刚退休,反正闲着无事,聊以做一次旅游吧。”
“女人五十五,黄金都不换。正是最成熟的光景,赞成你应聘!”
就这样衣裳大夫同艾教授一起有了千里之行。
一路上,车费饭钱等费用,衣裳大夫全包。艾教授抢着付钱都不行。
到了目得地,艾教授说:“老伙计,咱们节省点吧,合住一套房间。”艾椿想这话只有他来说,无非是为人家节省钱。
衣大夫想了想没说行还是不行。艾教授把身份证递给了宾馆开票的小姐。小姐抬头望了下艾教授,脸上生出一些疑点,艾教授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难道还要结婚证?
“请问客人,您到过吴门,在车站边的旅馆住过吗?”
艾教授望了下她的脸面,隐隐似曾相识。
“你是作家艾椿吧?”
艾椿这下记起来了,那是送女弟子赴吴门中学报到时,深夜到站,在车站附近一家小旅馆将就几个小时等天明,开票的女服务员建议他同女弟子开一个房间。她的桌上放了一本杂志,上面有艾椿的中篇《何日彩云归》,艾教授如见老友般欣喜,她突然问艾椿“这篇小说是您写的吗?”并要求艾教授在杂志上签名。而且正是她赶在警察突然查房前,通知艾椿和女弟子提前结账离开,免去了可能有的麻烦。
人生在世,有的是一面之交却不能忘,有的反复见面却无印像,甚至生出恶感。但是,这以后艾教授再赴吴门,去那旅馆时,就再也没有见到这位下巴上有颗米粒样小痣的女孩。
异地相见,彼此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