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从侧面出来,他并不想同这个女人有任何点头的交情。事实上他很想折腾个法子让这个女人也和上辈子的郭络罗氏一样,再也不会在他与老八之间横插一足,但他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
身后并没传来大哭的重逢之声,只有稚子一声怯生生的“阿玛……”
上辈子的经历,让胤禛最恨拿子嗣争宠的女人,以前郭络罗氏无嗣想争宠也没法子,这辈子他忙着布置,倒让这个女人捡了便宜。
屋里头,胤禩看见才三岁的儿子规规矩矩得给自己行礼问安,又看了博尔济吉特氏面上暗含的担忧,先前的愧疚都化作父子夫妻间的一脉温情,他只说得出:“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们。”
博尔济吉特氏忍住了没哭,当年她的父汗和大哥被噶尔丹围杀的时候更是血流满地。她预想过几种更惨烈的会面,譬如她的男人只有一口气,转眼就要咽下,如今看来情况并非最糟。
她只红了眼角,然后说:“别人家的屋子养病总是不便的,爷若还撑得住,我们的马车就在外头。”
胤禩一瞬间真想说“好”,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不能为外人道出的秘密,只能将不能回家的缘故半推给君父帝王,他说:“皇阿玛若准我归家,不会拖到今天。虽然糟粕病躯不便移动是一个理由,可皇父害怕万一有个闪失,会遭天下人诟病才是根本。”
博尔济吉特氏并不买账,直接回道:“我不懂。”
胤禩慢慢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弘旺的法顶:“弘旺也该剃发了吧?我这阿玛再没用,也想亲眼看着他成家立室,娶妻生子。”
博尔济吉特氏好像明白了一点儿,她的男人和君王之间有了不容言传的龌蹉,父子离心、相互猜忌,甚至或许私底下恨不得对方去死。她能明白这样的局面,却又不完全理解,这样的转变仿佛就发生在一夕之间。
那一年草原上,年轻的王子身上染血,骑着高头大马替她手刃了仇人,皇帝嘉奖的旨意传遍蒙古,那一幕始终记在她心里。不知在什么时候,意气风发的王子变得战战兢兢、束手束脚,做什么都是错。
胤禩看穿面前这女人晦涩的目光,他无力解释,因为三年前他也没想到一个储君的浮沉会给自己这样一个致命的坎坷羁绊:先给自己一个泼天大的憧憬,再一刀斩下去,最终血流成河。
这个下午过午的阳光斜斜照进格栅的窗户,在床前地板上投出一个一个的棋盘样的图案,胤禩来了兴致教幼小的弘旺下棋胡闹,等弘旺累了就让他窝在自己身旁打盹儿。
博尔济吉特氏一直默默陪着父子两人,手里拿着过年时新学的刺绣打发时间。
她心里不知怎的涌出一股陌生的不安,面前的丈夫心思好像已经不在她身上,他好像并不愿意振作起来奋力一搏。
这只她曾经崇拜过的海东青像是被熬鹰人驯服了,甘心躲在一只精致的笼子里休憩,养病。
她的手跟着心一起烦乱,有什么事情不确定了。
胤禩昏昏欲睡中察觉屋里另一个女人的不安,面对半年不见的妻子,他也不觉得还能再安抚她些什么,只能徒劳地赞她:“你的手艺越发好了,从前不曾见你绣过东西。”
博尔济吉特氏心里更苦。
她的丈夫不知道她会不会刺绣、会不会酿马奶酒、会不会做大锅的肉汤,她的丈夫只会下意识的讨好周围的人,包括自己,这难道就是天潢贵胄真正的样子?
博尔济吉特氏或许能理解丈夫卧病还有安抚自己的意图,但她却不愿接受这样的施舍。她想追随的是当年草原上打马扬刀的男人,她忍着泪,起身道:“我去看看厨房,下午喝药的时间该到了。”
胤禩像是明白了什么,他轻轻抚摸着弘旺毛茸茸的发顶,微微笑道:“辛苦你了。”
博尔济吉特氏看了一眼被针线刺缝得凹凸不平的绣绷子,指尖的针眼微微发疼。
另一头,胤禛招来刘瑾秘密询问:“你看八爷这肚子,可瞒得了多久?”
刘瑾对这个问题早已想过多次,闻言即道:“回四爷,奴才推测八爷的胎已经七月有余了,按着民间的算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他故意将话不说完,留着让主子自己想。
胤禛拧眉不出声。
刘瑾又补了一句:“依奴才看,还有个难处。”
胤禛:“你说,别遮遮掩掩。”
刘瑾道:“八爷的肚子往后这一两个月,怕是要瞒不住了。”
胤禛也在忧心这件事,老八的媳妇来了他不能拦着。可那个女人生产过,又没人敢拦着她贴身服侍老八,或许很快就会察觉有异,留着必然是个祸端。
他一面想着,不自觉已经将话说出口去:“老八福晋不能留下,你看有什么法子。”
刘瑾心里一喜,接着冷汗又跟着滚下了。
他喜的是主子拿他当半个幕僚看待,但惊的是主子话里暗示的意思,怕是要见血,这事还要办得不着痕迹。
(伪更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不知道该说啥来做晚更的借口了,家里事还好要上正轨了,以后或每天能找到固定的时间码点字,我感觉曙光要到了,这一章先更了 下一章应该不太远
大家的理解和支持是不坑的动力 ^_^
晚点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