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赵挽应了一声,将宁思沅从背后拉到身旁,情态亲密。
崔良愣了一愣,在引来马车的时候扶赵挽上车,回身请宁思沅的时候说的是:“姑娘请上车。”
宁思沅大大一怔,但看崔良的脸色古井无波,像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似的。
很快大队人马洋洋洒洒回了梅家园,为首一人是苏悔初,眉头紧皱低垂着头,他的身后是受缚的一群草民,宁思沅眯眼向后看去,那里头一位男子脊背挺直,腰身紧窄,纵是被绑也不卑不亢,神色冲和。
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涌起的伤感,宁思沅掀开帘子,一高跳了下去冲向他们。“语白,语白……”
梅语白猛地回过头来,用力压下心头的激动静静看她,最后只抓紧时间说了一句话:“昔辞相信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胁迫你。”
“我信。”
两个字沉沉落在梅语白心头,信任转成最后一抹温和如初的笑,深深嵌在她的脑海里。
接着他转身,随着苏悔初的带领上了囚车,他是为首一人,纵然身负枷锁,却依然风骨傲然,宁思沅看着他在视线里渐渐走远,恍然忆起戏台上那个唱《梅花魂》的他,字字戗然,神采熠熠。
心里突然像是盖了一层厚重的雪,融化的时候冰冷而苍凉,宁思沅抬头望一望烈日,两眼刺痛,一股酸涩涌上鼻腔,有种想落泪的感觉。
身后有一双手牢牢禁锢她,语气里一如既往地冰冷如霜:“他刚刚叫你什么?”
“昔辞,往昔的昔,辞别的辞。”宁思沅回过头来,一字一顿将这十个字说完,她看不到的是自己发红的眼眶。
赵挽沉默,笑得飘虚无力,似有几分嘲讽,似有几分无奈。“那么昔辞,以后你就是昔才人了。”
宁思沅微微一怔,眨眨眼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当然你也可以不随朕回去。”
“呵呵。”两个重叠的语气词在舌尖捻转,咬得磨牙切齿,她当然不能,不能!
从独占鳌头的“从一品仁贵妃”到满大街都是的“从五品才人”,这一年不但白混了,还被扣成了负值,宁思沅顿生一种炒股没炒赢反而输了一把的懊丧,当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因为她在乎的不是妃位,而是自身安危。
……谁知道妃位这么低,她又跟“逝世”的仁贵妃长得那么“像”,会不会没过几天就被一群蛇蝎毒妇给折腾死?
默默的,脑子里就浮现出这样几个画面,她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别人站着她跪着,别人坐着她站着,她来回给人端茶送水受人眼色,里面就有她最自信清高的长姐、最温柔贤惠的贤妃、最高贵骄傲的张贵嫔、最可怜无辜的音贵人……
虽为自己捏了一把辛酸泪,也只能苦涩一笑,重任在身,即使后宫波云诡谲,为了无辜受牵连的梅语白、苏悔初还有宜安公主,她必须回去,一人做事一人当,逃不得躲不得。
一路上兜兜转转,绕过青山明水路过市井民巷,最终入了繁华宫城,长街寂静,行人肃穆。辽阔的苍天在高高架起的殿宇间变得狭窄,被割开形成一方方阴暗滋生的井。
一身布衣发上荆钗,迈进鸣凰宫的那一刻,黄昏终于结束顺利诞下黑夜,浩荡的一日切入尾声。夏夜有风灌进前堂,吹得窗户吱呀作响,一位身量尚短的姑娘站在窗前,用力将窗户推上。
那是她宫里唯一留有的一分温暖,如烛米般小的微光,却点亮了她陷入黑井里的心。“小琢,我回来了!”
她回来了,换了个身份换了个名字却没有换容貌,没换的,还有心中本已沉寂下去的怨恨苦恼,像迎风的微弱火把,刺啦一声扬起将心房烧了个通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