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君惊讶地看着这一排七嘴八舌的小孩,心道楚翎还真是大胆,洗澡的活儿跟北宫冰矜比起来是天差地别的不避讳。既然不怕被人家识穿身份,还穿什么男子装束?亦君撇撇嘴,也不知怎么的就不想去叫楚翎早起了,转身跑回房又去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直到过了日上三竿,听见楚翎的喊声亦君才又起了身,已经是快到午饭的时辰了。楚翎似乎有些不高兴,示意亦君吃过午饭再上路,便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亦君心里也有心事,就自己跑到院子外面去晒太阳了。今日的太阳很好,似乎能把这些日子里沾上的一身潮气都给去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家不多,大部分大人都去了地里干农活还没回来。土路边上一户茅草屋前,有个戴着面具的孩子也拿着糖串,愣愣地望着亦君。亦君想这小孩虽然是农家的,但衣服的颜色跟自己住的那户人家的小孩相比,还挺能搭配的,一身小布衫很是鲜艳。白漆的木头面具挡着孩子的脸,亦君也不知道他什么表情,就朝他微笑了下,伸起懒腰四处张望着。
小孩的另一只小手还拿着一颗石子,在地上画起一圈圈的图案,然后按着图案的顺序跳了起来。亦君看他戴着个大面具,一手糖串一手石子,小脚跳的倒还挺快,便多看了他几眼。这上前一看,她心下也明白了,这是在玩跳房子呢,只不过是方格换成了圈圈。
“哥哥你也玩呀。”面具后稚嫩的声音开口了。小孩子把石子递给亦君,说了些许规则。亦君觉得有趣便就真的跟他耍了起来,游戏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地上的圈圈图案越画越多,成团结片,能站立的地方也越来越少。
亦君的眼睛看到有些花了,抬起脚小心跳到最后一圈间隔想捡起石子。一不留神,石子仿佛锋利了许多,猛地把右手拇指刺破了。这小小皮外伤本没有让她感到痛,但亦君突地就把抬起的左脚放到了地上,石子也丢落了。
小孩一边跳着拍手,一边哈哈笑道:“你输了你输了!”
亦君自然不会与小孩计较,也乐道:“小朋友你赢了!”她用力把伤口的血挤掉,又对小孩说道:“我该回去吃饭啦,咱们下回再来玩。”
她回到住处就把伤口洗了干净,又收拾了她与楚翎的行装。午饭后谢了那户人家,又付了谢银,才与楚翎一同骑马上路了。
从她二人所在的此处,再往前便可以入通往会稽郡金蟾县的官道。楚翎不冷不热地对亦君说要往金蟾县去。两个人就莫名其妙地再没说过半句话。
谁知快要走到人流较多的官道了,楚翎说道:“早上在我房门外,那些小孩都跟你说了些甚么?”
亦君想她多半是都听到了,也不瞒她,就答道:“他们说你是姐姐。”亦君的马走在楚翎身边,亦君便用余光偷看楚翎的神情。楚翎有些烦恼地鼓鼓腮帮子,眼珠子望着前方几米动来动去地思考了一会儿,又道:“然后呢?”
“然后?”亦君只好低声道,“小的就知道了,公子是乔装打扮出门的,是大小姐。”
楚翎脸上飞了些许红霞,但看亦君神色非但不惊不乱,而且连半点波澜都没有,更别提她想要亦君表现出的神情了,心里不免有些气馁懊恼。
“你说的不错。以后……以后你做下人的,要好自为之。” 胡乱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语,被亦君目光笼罩的楚翎又接不下话茬,干脆一针见血报清了家门:“大翳公楚家就是我家,你做本大小姐跟班的,这些你都得知道的。太尉公公楚献之是我爷爷,都内将军公楚廷是我爹。”她跟亦君清清楚楚地提点了很多次,有些事儿是亦君不必知道的,亦君也懂得体谅楚翎,只消有吃穿其它倒也无所谓知或不知。
这本是楚翎思忖许久才说出的事儿,十分郑重。可亦君哪里知道太尉公的官位有多大,更不知都内将军又是何概念。只认为楚翎说的公楚家是大官了,自己的长期饭票可以改成金饭碗了,心里很是宽慰,匆忙应了楚翎的话,又问道:“那公子,大小姐的真名是公楚翎?”
公楚翎儿点点头道:“是公楚翎儿,你要记住了。”亦君这才心下大喜,公楚翎儿愿意告诉她真实家门姓名,总算是把自己当个亲近的人看待了,以后自己也总算有个归宿。即便是说,她柏亦君是公楚家的下人,也好过做苍霞山的“客人”、破庙里的乞丐。
想及此亦君脸上绽起灿烂的笑容,正想对翎儿多说几句,谁知整个人犹如僵硬了一般,扬起的笑容也停了一半,抽搐着就从马上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