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晚下来,落晚穿上睡裙,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别墅像是遗世独立般,散发着寂寥的气息,她捧起亲手扎好的埃及蓝睡莲,那样美的花束,花瓣楚楚动人,似乎呵口气就能融化。
很多人见到她,都说她是纤尘不染的莲花。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早已失去出淤泥而不染的资格。
万丈红尘滚滚浊世,阴谋与暗算、圈套与陷阱,她早已深陷其中无力自拔。
她已不再是曾经的尹落晚,也因此每当对上柏擎宇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时,她都会下意识去逃避,十六年前她被柏家领养,他是她在新家的第一个朋友,十六年过去了,他依然如往昔单纯稚气,有时候甚至有种近乎孩子的天真,每当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她指指点点,他总是不顾一切挺身而出,去反击去辩驳,不允许别人对她有一点点侮辱,他又何曾知道,从进入柏家的那天起,她就不再有尊严和……灵魂。
手机铃声响了三下,提醒她粉墨登场的时间到了。
真可笑。
她推开门,兰嫂明显地长吁了口气,见她光着脚丫,慌忙将浴室门口的拖鞋拿过来:“小姐,快穿上鞋子,当心着凉。”
她静静地任由摆布,镜子里的脸苍白黯淡,唇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兰嫂拿过今晨空运的香奈儿红色蓬蓬公主裙:“小姐今晚是和少爷出席慈善晚宴,就穿这件红的吧。”
她侧身看向敞开的衣帽间,长度几乎覆盖整面墙,春夏秋冬四季服饰分类放置,颜色依次由浅到深,套装、典雅、时尚、晚装、休闲系列应有尽有。
首饰箱也如此,仿佛亨利哈格德的所罗门王宝藏,每月世界顶尖珠宝公司至少有三次送上目录供她挑选,璀璨夺目的钻石、晶莹透亮的珍珠、散发柔和光芒的祖母绿,浮生若梦,像舞台演绎的皮影戏,虽描金画凤,栩栩如生,可无论如何,唱念做打都逃不过拎着的线,而她就是那个皮影,任由他人五指拨弄,操纵着一举一动。
她依言换上,兰嫂笑道:“小姐皮肤这么白,就该多穿些鲜亮颜色的衣服,像花一样多好看呀!”她一面说一面拿出在首饰箱选了许久的兰花胸针,造型小巧雅致,是苏富比的拍品之一,价值约人民币五十万,“就带这个吧,很配小姐的气质。”
她轻声道:“好。”
“小姐,化妆和梳头都是极费工夫的事,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摇摇头:“不了。”说完从书架上拿起卡逊的《寂静的春天》来读,翻了几页忽然觉得头痛难忍,“兰嫂,帮我把治头痛的药拿来。”
兰嫂拉开抽屉,将药瓶拿出来放在梳妆台上,转身去倒水,落晚拧开瓶盖,将药倒出来。她掌心莹白如玉,衬得一把药丸如明珠,刚要放进嘴里,兰嫂惊呼:“小姐,止痛药哪有这样吃的!”
她笑了笑,慢慢将药一粒粒搁回瓶中,每粒落入瓶底,就是清脆的嗒嗒声,让人心头没来由地恐慌,她将瓶子递过去,兰嫂小心翼翼地攥在手里,似乎怕她再有什么惊人之举,她将药丸塞进嘴里,就着兰嫂的手将水吸进去,过了一会儿头痛症状似乎缓解了,她重新拿起书继续翻着,兰嫂道:“小姐,如果实在不舒服,就不要勉强自己去宴会了。”
西沉的月色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如水银般泻了一地,她又将书翻了一页,长长的睫毛阖下来,仿佛如蝶翼轻颤,声音亦是低低的宛如叹息:“勉强?这是我的工作,不是吗?”
“小姐……”
落晚起身,对着镜子旋转一圈,翦水双瞳凄惶悲绝,深深地凝视着兰嫂:“这一身珠光宝气,光艳照人,也不过是柏擎仓身边的锦上花,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用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