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晚怔了会儿,才想到要反攻,可想反攻谈何容易!这时候身高与手臂长度的差异就是件血淋淋的现实,她根本够不到他的头,两手乱挥,除了把他身上的衬衫给拉皱,再也没能有更多漂亮的战绩。
她笑,他也笑,他眼中有她,深情而眷恋,不知为何,她笑得更加开怀,直到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才停止这场笑闹,从她背包里拿出梳子,细心地为她编辫。
他的呼吸就拂在她头顶上,一下一下,吹动着她鬓边的碎发,落晚觉得自己仿佛丧失了一切反应能力,从耳朵到脸颊都是滚烫滚烫的,她微微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楚镱,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不一样的情绪来:“倒霉鬼,为什么你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我们曾经在哪里认识过吗?”
湖边草丛里飞起一群群萤火虫,仿若一颗颗飘渺的流星,映得她如不染尘埃的世外精灵,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我们以前从没认识过。”
“那我走了以后你会想念我吗?”
他没说话,她轻轻微笑,嫣然的笑容配上眉眼间的悠然自得,仿若空谷幽兰:“我应该会很想念你,因为不论到哪里,你都是我在囚笼外唯一认识的人。”
他握住双桨:“我们回去吧。”
落晚摇头,往他身旁靠了下,楚镱向后退了退,落晚又靠了一点儿,楚镱又退了一点儿,她忽然拽住他:“不许再退了。”说完依在他怀里。
他想推开她,她却伸出手,手指滑上他的鼻尖,轻轻勾勒他的轮廓,像是直到现在,才认识他,正在熟悉他的模样……
他挣扎,她道:“别动,我只是想记住你的模样。”
他不再动,只是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她,就像要将她的样子刻在眼里似的,或者说他想用这一眼,将她刻在自己心里。
“你是谁?”
“楚镱。”他低沉地回道,“你呢?”
“我是落晚,尹落晚。”天上星空璀璨,水中星光摇曳,落晚微笑地看着他,眼睛如水晶莹温润,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美,叫人目眩神迷,“我们会怎样呢?在自我介绍之后。”
楚镱低哑道:“回到各自的世界。”
落晚又笑了,她今夜似乎特别爱笑,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他的睫毛很长,她从未见过男孩子有这样秀气浓密的睫毛,他安静时的模样像个孩子,她吻了下他的眼睛,又吻了下他的眉心,然后吻他的鼻尖,最后吻住他的唇角,她吻得很轻很柔,仿若萤火虫落在五官上,那熠熠放光的小虫子,一点点闪烁在清凉的夜色里,耳畔响起腕表的滴答声,十二点了,刚刚的欢声笑语忽然变得遥远而模糊,就像是隔了九重天:“楚镱,再见。”
他摇着双桨一点点向岸边划去,船靠岸后,他微笑地看她,笑容宁和澹雅,如晨曦第一缕阳光:“我背你吧。”
“我的伤没事,可以自己走。”
他已蹲下来:“我就是想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以让我们离得近一些。”她迟疑了下,终于踮起脚尖伏到他背上。
他的背稳实宽阔,仿若一个避风的港湾,落晚道:“在我六岁的时候,有个小男孩也这样背过我,他还答应永远只背我。”
他怔了下,恍惚回到十六年前,黑天鹅似的夜幕上,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路旁霓虹不断变幻着色彩,宛若一道绚丽的彩虹,她伏在他背上,将他搂得很紧,他能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你可不可以永远只背我?”
“好。”
路灯一盏盏点亮,仿佛无数条珍珠项链,串亮了整座城市,她搂得他更紧了:“你可不可以像他一样,永远只背我?”
十六年过去了,她依然是初时的小女孩,依然是那么卑微的姿态,甚至连声音都微微发抖,她从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大约是走得太久了,他的声音渐次低柔下去,却透着无限宠溺:“好。”
“不问原因吗?”
“你的所有请求我都答应,一辈子不变。”
“就在这儿放我下来吧。”
楚镱停住脚步,轻轻俯身将她放下来,走了几步,他转过身,温和的橙色灯光下,她已是泪流满面,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天空飘过的一缕云,荏弱得让人心痛,他突然冲上来,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下一刻就是永别,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手臂,静静地看着她,灯光下有种让她心神而安的美好:“记得以后的日子里,就算只有你一个人,也要勇敢的笑。”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