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老太婆的保镖。”肖平彰从卧室里绕出来,脸色阴沉,“老太婆和老五不在这里,也没发现杀手的尸体。”
庄扬站起身,环视客厅一圈,沉默。
肖平彰疑惑道:“他们怎么找到这的?”
“兵分两路引蛇出洞。”庄扬说道:“先炸了老太婆的老巢,逼得老五把老太婆往外带,外头的世界太大,容易跑也容易出事。”
肖平彰安慰道:“狡兔三窟,老五是我们里头最聪明的,她能去的地方太多。”
“但是老太婆能去的地方不多。”庄扬问道:“老五有没有和你提过,酒店受袭后她会往哪里跑?”
“我们有方案,跟我来。”肖平彰带头往外跑。
“等等!”庄扬出声阻止,可他话刚出口,肖平彰人已经跑到了大门边,他急吼道:“老八回来!”
两发子弹带着死神呼啸向肖平彰,肖平彰急急闪进门后,砰砰,子弹打中墙壁,凿出两个小小的凹洞。
肖平彰砰地锁上门,反身往回扑。
庄扬一脚踹翻客厅的红木矮桌,将肖平彰拽到桌子后头,他们两个人连口气都来不及喘,连发的机关枪子弹穿门而过,雨点似的打在他们周围。
砰砰砰!
砰砰砰!
庄扬压着肖平彰,子弹势头刚过,他推着肖平彰往卧室里跑,两个人蹲在墙后,屏住呼吸听外头的动静。
“几个人?”肖平彰问庄扬。
庄扬伸出三根手指。
肖平彰迅速说道:“我掩护你冲出去,你去找老五。”
庄扬的原计划是他来掩护肖平彰,毕竟这个任务是肖平彰和老五从头跟到尾的,况且留下来掩护的一方未必能活着逃出去,可是他了解肖平彰,也了解黄戒,肖平彰有大局观念,身手不错,但速度慢,能镇守不适合突围抢险,黄戒聪明灵活,速度是他们这些人里仅次于姚钱的,但她带着个六十五岁的老太婆,行动大为受限,生死未卜。
庄扬没有拒绝,两方眼神交流后,他与肖平彰定下计划,他掩护,他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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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扬开着被撞得破烂的车,甩掉最后一个跟踪者后,终于驱车来到码头的废弃船厂里,他已经通知了别墅,姚钱会赶去支援肖平彰,老三也正往他这边赶来。
黄戒在市区里有许多小窝,这个废弃船厂是其中之一,庄扬来过两次,每次都被这里潮湿腐烂的气味熏到想吐,他没找多久,就在一堆破铜烂铁后头找到黄戒和老太婆,老太婆吓坏了,褶子横生的脸上早没了平日里的傲慢和贵气,她死死抓着黄戒的手,表情狰狞得像鬼。
“老五?”庄扬上前一步,着急问道:“有受伤吗?”
船厂里暗得几乎看不见彼此,黄戒低声说道:“快离开这里。”
老太婆走不动,庄扬将她背在背上,带头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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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车,老太婆心惊胆战地坐在后头,姚钱坐在副驾驶座上,除了指点庄扬往哪开外,一句话也没有说。
庄扬问后座的老太婆道:“太太,今晚袭击你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老太婆隐忍道:“明天就是股东大会,跳梁小丑跳不过今晚。”
庄扬看向身边的黄戒,轻声问道:“老五,马上就过年了,新年你想怎么过?”
黄戒歪歪地靠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庄扬瞥了她一眼,将车停在路边,他凑近她身前,先摸了摸黄戒的脸,发现她身上凉得不像话,这才解开她的羽绒短大衣,将手轻轻摸向里头。
黄戒在外衣里头穿了件薄薄的毛衣,庄扬的手摸了两下,触手湿冷滑腻,他稍微一压,又有温热的血溢上他的手指。
“伤到哪了?”庄扬打开车灯,明黄的灯光下,黄戒黑色的毛衣上濡湿一片,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线。
黄戒的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她苦笑道:“中了两枪,一枪可能打中胃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庄扬又惊又怒,忍着气说道:“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
黄戒合上外套,轻声说道:“我不告诉你就是不想去医院,老太婆还没安全,你一个人起码也得熬到老三找到你。”
“闭嘴。”庄扬骂道:“不要说话,留着力气。”
“组长,其实我不爱叫你组长,你不过年龄比我大一些……”黄戒吐着气笑道:“我们这些人,从小就被训练着保护人,可是到最后,别说保护我们重要的人,就连我们自己也保护不了……死了就死了……什么也没留下。”
“老五,我让你不要说话。”庄扬的表情很是严肃。
“组长……你们一直说我聪明,我确实聪明,老六死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们这些人,明面上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可是我们照样杀人,照样被杀……我们没有站在高处,我们就是低洼里搁浅的鱼,只要在一天,最后都会窒息,没有谁是最强的,这世上总有成百上千的理由让我们死……”
“你闭嘴。”庄扬低声斥责道。
黄戒猛地握住庄扬的手,笑道:“组长,我好担心啊,要是我死了,咱们组的智商直线下降,剩下你一个人,你撑得住那群蠢才吗?”
“老五……”庄扬咬牙唤道:“……黄戒。”
“组长,别再犹豫了,跟着笑老板咱们都得死,死得透透的,哪怕熬到退休成为老师,你也不过是看着又一批孩子去送死,”黄戒抽回自己的手,笑道:“……找个合适的时机,脱离笑老板,带着其他人远走高飞,从今往后,只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哪怕死,也是为了自己而死……”
庄扬没有说话,他猛踩油门,车子在深夜的公路上呼啸而过。
黄戒打开车窗,猛烈的寒风灌进车内,吹动她短短的头发,她眯起眼,喃喃自语,“我挺聪明的,人长得不错,身材也好……为什么我不能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那样,热热闹闹地……”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后头,似乎已经完全被寒风所吞噬。
庄扬把车停在路边,后座上的老太婆将脖子上的丝巾解下来,亲手围上黄戒的脖子。
“她一直和我说,你们一个个都很笨,”老太婆用手指梳理黄戒的头发,低声说道:“她之所以保护我,就是为了保护你们,因为不是她死,就是你们之中的别人死。”
庄扬盯着黄戒的脸,沉默。
远方鱼肚渐白,老太婆走出车外,接她的人荷枪实弹排在路口,老太婆走出几步,退回到车边,俯身透过车窗,最后看了眼黄戒,“尽管这倔孩子一定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她是为我而死的,我欠她一个人情,她最后想要的东西,不管多少年,一定会还。”
庄扬的视线一直没有从黄戒脸上移开,对面的车队里挤出一个长风衣的女人,她冲到庄扬车边,只看了一眼,眼眶立即红了。
“老三,我们没法过年了。”庄扬终于开口。
风衣女人拉开车门,抱住黄戒的尸体,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