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看着面前毫无反应的儿子,矜涵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害怕听到答案。没有回答对她来说或许才是她能接受的唯一答案。
弯下腰,轻轻吻了下儿子专注的侧脸,矜涵无声的退出了房间,然而她并没有发现在她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原本低头摆弄手里玩具的唯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专注的视线从手里的鲁班锁缓缓移到了脚边的九连环上,红润可爱的嘴唇上下碰撞了两下,一个在脑海里突然涌现出的陌生词汇就这么滑出口中——“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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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看着怀里的儿子渐渐沉入梦乡,矜涵小心抽出自己的胳膊,吻了吻睡梦中的儿子安心离开。客厅沙发上,年今言安静的坐在那里。
“今言,我想……”
看着那双流淌着温暖跟包容的眼睛,矜涵瞬间默然了,要说些什么呢?脑海里此时根本一片空白。
湛蓝的眼眸细细描摹了一 遍这张带着淡淡纠结的他深爱的脸庞,年今言压抑住内心翻涌了一天的情绪,故作淡定的说道
“不早了,我让莎拉给你冲了杯牛奶,喝完就去睡吧!一会还有个电话要等,我先回房了。有什么话我们迟些再聊。”
默默的回到卧室,身体疲惫却没有丝毫困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样都难以入眠,侧过脸,床头柜上的电子时钟在漆黑的夜里闪烁着淡淡的荧黄色光芒,原来都已经凌晨1点多了。猛的坐起身,矜涵打开床头灯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相册。
看着相册里唯唯那一张张可爱么懵懂的小脸,看着他从一点点大的粉团成长到现在的样子。胸口的不安和纠结渐渐平息,不知不觉间竟抱着相册睡了过去。
翠绿的草坪,唯唯像一只充满了活力的小狗狗一样,撒欢的追逐着草坪上的羊群,晶莹的汗珠顺着粉嫩的脸颊颗颗滚落,许是玩累了,唯唯一边大声呼喊着“妈妈、妈妈”一边远远的向矜涵奔来,当她展开双臂打算拥抱她的宝贝时。
那眼皮上熟悉的褶皱、挺直的鼻梁、可爱的小巧鼻头、羽扇般的睫毛,甚至那张稚嫩的脸竟渐渐变的刀削般立体。渐渐变成了一张,她这辈子都不会遗忘的一张脸庞。
画面瞬间就变了,一片水洗过的湛蓝天空,棉花糖般的云朵悠闲的漂浮在空中,后院枝藤繁茂的长廊下那一方蕴凉安静的天地,那张舒适的摇椅吱吱呀呀的摇晃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上贴着一颗安适的头颅,隔着一层薄薄睡裙,灼热的鼻息几乎毫无阻隔的喷洒在肚皮上。
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柔软的发丝,指腹感受着头皮传来的淡淡温度。眼里是化不开的甜蜜、温暖。那种周身都浸泡在幸福甜汤中的感觉,令她止不住的发出满足的叹息。
可幸福的泡泡转瞬就一个个被打破,猩红的血水一路淌落,洁白的裙角被染成了刺眼的深红。医院惨白的墙壁蔓延着像是没有尽头,手术室刺目的灯光晃瞎了脆弱的虹膜。除了恐怖的惨白,就只剩无尽的猩红,视线里只余这两种令人崩溃的颜色。
就在她快要发疯的一刻,一团淡淡的光晕远远的飘了过来,那种焦躁、疯狂、不安悉数退去,小小的光晕谨慎的飘近,轻轻碰触了一下她伸出去的手指,似乎有些留恋一般,然而当她想抓住它时,它却带着不舍重又飘远了,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随着那小小光晕的远离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难以承受。
冷汗夹杂着泪水滑落鬓角浸湿了枕头,彻骨的疼痛战胜了梦魇,矜涵精疲力竭的撑开眼皮。酸胀的双眼茫然盯着上方的屋顶,胸口空空落落的。已经有多久没有再做这个梦了 ,六年前刚刚离开父母离开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地方时,这可怕的梦魇几乎夜夜都会无声来袭,心里仅剩的依恋就是怀里嗷嗷哭喊的孩子。
挣扎起身,步履不稳的来到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去了满身的汗水与疲惫,却冲不去满心的纠结与哀伤。尚未回暖的微凉手指缓缓抚上自己的腹部,指腹碰触到一条略略凸起的纹路,这条已经变成淡色的疤痕承载了所有不愿回首的伤痛记忆,也让自己难以走出这沉重的回忆。
想要脱离的、逃避的、拒绝的一切仿佛全部都被猛的推到了眼前,以为可以勇敢的去面对了,却发现自己依然软弱的像个孩子。
昂起头,让脆弱的眼泪顺着花洒下喷溅的水流被悄悄带走,该面对的不再选择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