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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升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一望无垠的嶙峋戈壁上,一座合金信号塔沉默矗立,最顶端安置了一个监测探头,高速旋转着向四周释放出大面积辐射状探测光。

他注意到，当探测光扫描过就近矿工时，会自动与他们后脑的银色芯片进行验证，直到发出“叮”一声响后，才会放行。

而在信号塔周围,是推着落后机械矿车采矿的工人,大多数面色惨白而嘴唇紫黑,动作僵硬又麻木,一副明显因为有害气体中毒的模样。

云升心里难以抑制地升起一股荒谬感。

这时,奥斯蒙突然伸手将他拉到一旁岩石后，云升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暴吼：“——采集够了就都给我滚回狗窝去！今晚实行宵禁！在天亮之前谁敢出来立即击毙！听见没有？！”

云升眉头始终紧蹙着，半晌说：“他们今晚实行宵禁，估计要增加巡逻人手。”

“喔，亲爱的约翰，”两秒后，云升听见一道男声吊儿郎当地响起，“今晚又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场面静了片刻，就在云升以为那个男人要被训斥的时候，约翰烦躁的声音传来了：“我怎么知道？来来去去不就是那几个‘大人物’吗？”他轻轻嗤了一声，“就我们星长那副蠢样还能勾搭到什么人？又矮又胖想捡肥皂都弯不下腰。”

这个古老的笑话让场面气氛缓和不少，约翰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声音又粗鲁起来：“好了蠢货们！收工吧！我可不想因为一个猪猡沾染上人命。”

“——等等约翰！你见到艾达那个捣蛋鬼没有？”

“别什么事情都来问我！自己回狗窝去找一找吧，也许他正在里面睡懒觉呢。”

“是吗？但愿如此……”

“好了快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云升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隔了许久，他才面色复杂地回过神，随后一抬头就看入了奥斯蒙深邃无比的绿眼。对方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似乎已经注视很久了。

“……怎么了？”云升表情有点心虚。

奥斯蒙：“他们在说什么？”

云升又有点走神，视线情不自禁地移到不远处挺尸的艾达，看清楚对方略显清秀的眉目那一刹那，他眼底顷刻暴露出来的情绪几乎是不知所措的。

我到底算什么？曾经在他心里转过的一个问题，又缓缓浮了出来，人？亚兽？还是一缕借住在别人身体里的魂魄？

我现在在干什么？自救？杀人？

这几个问题就像一阵来源不明的寒风，短短一瞬间内填满了他的心。云升心跳逐渐加快，手心慢慢渗出一层冷汗，直到十几秒后猛地一咬舌尖，才骤然清醒过来。

不能再想了，这个问题几乎无解。

几千万年后的基因改造人跟几千万年前的地球人根本无法验证到底是不是同一物种，况且，就算他现在仍然是地球人，也依旧会为了自救而杀人，或者目睹人死去。

所以现在思考这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云升冷静了下来，低声道：“晚上也许还有人到这里来，我们必须尽快到通讯站——”话到一半，他下巴突然被奥斯蒙转了过去，“……怎么了？”

“想清楚了？”对方面无表情问。

云升愣了愣，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也许吧。”他低头看着追踪器上光点逐渐散去，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几千万年的文明史差，人类都可以再进化一次了，谁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物种……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奥斯蒙慢慢放下手。

此时此刻，矿工已经完全散去了，只剩下高速旋转探测四周的监测探头，因为探测的范围实在有限，所以每过五分钟，就会有一列护卫队前来巡视。

令人庆幸的是，巡视的这一列护卫队纪律并不怎么严格，队形懒散不说，几乎是一路骂骂咧咧地在巡查。

“约翰，那群老家伙什么时候过来？”

“我哪知道！都说了别什么都来问我。”

“嘿嘿，这么暴躁干什么，想女人了吧？——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女人长什么样子呢。”

约翰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嗤了一声：“实验室里出生的垃圾。”

所幸这一句没有被其他人听到，他们仍在激烈地讨论女人；云升光是听他们谈话的饥渴语气，头皮就有些发麻。

随着他们的谈话声音越来越远，奥斯蒙一边盯着他们消失的身影以及探测灯，一边轻轻握住云升的手腕，两秒后出声道：

“——走。”

与此同时探测灯刚好掉头到另一边，借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云升和奥斯蒙飞快跑到通讯站旁边——就在踏进通讯站背后阴影的那一刹那，探测灯又转了过来。

那一刻他们身形恰好消匿在阴影里。

云升后背缓慢窜上一股汗意。

奥斯蒙侧头扫视了一下周围，几秒后目光冷淡地定在通讯站的合金大门上。

云升看过去，蹙起眉头：“是虹膜检测仪。”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了，“糟糕，我把光球忘在那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