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将手按向的头顶,说,叶,你知道吗?人和人之间维系情感的方式有很多种,亲情、友情、爱情,但有些时候,它们在另些人眼中恐怕还不及权势名利的十分之一。因为在一开始,在每个人出生的时候,天平就已经失衡了。
我打断他,说我不明白。而他显然也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不过是将我头顶的手移开,表情慵懒的笑了笑,说,当然,现在有师父在,你可以不用明白。
他这样说,我自然确信不疑的相信了,因为那时总想着以后,总觉得以后就好了,以后就能明白。
结果……没有以后。
故事被断在了一个戛然而止的地方,而在这以前,在同根时间轴的另个坐标上,在我们的化妆舞会上,在经重重的时光洗涤之后,那如同命运伏笔的一幕终于得以还原了本来的颜色。
“娅楠,你确定要穿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配这个……嗯……它其实是土耳其的紫薯吧?”十六岁的我斟酌了下措辞,终于决定对正照着镜子的宋娅楠说出实话:“原谅我,上帝。它看起来真的很难伪装成一颗大溪地的黑珍珠。”
“亲爱的,土耳其大概不出口紫薯,”镜子里,宋娅楠踮起脚尖,做出歌剧天鹅湖里被施咒的公主奥杰塔的模样转了个圈,顺便也将我手里那颗圆溜溜的乌色石珠拿了走。“虽然那儿的确是个烟草大国。”她挑了挑镜子里刚刚描好的眉,补充说。
说起来,这种类似翻译体的对话在当时的校园中其实并不少见,因为那时港岛市正在举办全国中的英文话剧选拔赛,各大高校也都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在比赛范围被确定后,富有浪漫和贵族气质的中世纪宫廷剧便从中脱颖而出,甚至在练习最白热化的阶段,校园的各个角落里都好像能看见一对对的朱丽叶与罗密欧。
“我说,达令,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用一个贝母托在它下面把它做成指环,送给我们凯萨尔城堡最美丽高贵的公主?”
说动手就动手,我欢快地将小马靴踩在十七层公寓的拼木地板上,我依旧记得那个咚咚作响的声音,就像记得那时的时间过起来总是飞快,仿佛一阵风,飞起来,能把全世界都抛在脑后,可是为什么,一转眼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什么也都,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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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师妹!阿叶!白痴阿叶!猪头阿叶!我擦……你终于晓得理我了。”陆温茗长长舒了口气,将手里的明信片递给了我,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的东西怎么又在他手里了,倒是下秒葛西突然推了我一把,说:“你快看快看,什么是长庚酒?”
长庚酒?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皱眉,赶忙将那明信片对着光举了起来,果然,又一行正书小楷赫然显现:
长庚酒已寻。
长庚酒、长庚酒、长庚酒……不对不对,我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词,我按着额头,很努力地想要回忆起来。同一时间,正以乾坤珠与沈一菲左眼里的女娲石做着交替的孟婉清那边也即将接近尾声,我们屏息看着,只在又一道晃眼的亮光过后,她才终于停了下来。
“乾坤珠的作用是复制,”她一顿,“刚才我将她右眼的视力复制进了左眼。”
像是又等了等,她这才将符咒从沈一菲的左眼上移开,她拭去额间的汗珠,一双明亮的眼眸到底透了些疲惫,她说:
“葛老爷子,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对了,这个给你。”仿佛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她随手将那颗仍流耀着烟色光华的圆石向我抛了过来,我拿着明信片没法腾出手,好在有陆温茗眼疾手快替我接下。
“她好像觉得这玩意压根不值钱啊,你说我们是不是一直搞错了?”陆温茗随口啧了声,但即使此,也依旧无法在他脸上找到丝毫的困扰,很快,他就长手长脚地腻歪到沈一菲身边关心了起来。
至于说我,我其实还没将这一连串的事件消化完毕,不过现在……
眼前的雕花门后,一片敞亮的月光照进庭院,在一株挺拔的银杏树旁,那个突然出现就如同突然消失的人此刻就这样毫不真实的站在那里:
他穿着制服款的薄呢大衣和高帮军靴,他剪短的黑发露出耳廓上耀目的钻石耳钉,我就这样看着,几乎要以为这扎眼的一幕其实是某部电影大片切错了镜头。
镜片后,他一双深黑的眼睛向我看来,嗓音依旧十二分的磁性和笃定,他说:
“是我,等着急了么?”
似曾相识的月光下,我也在同时记起了曾听说过长庚酒的地方,那里是……阴司鬼市。
一切终会过去,一切总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