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认得的,那是宁之远的声音。
她顿时乖乖不动了,因为不想惹他生气。
她老实的仰起头让他清干净眼睛上的灰,等能睁眼看他时,他已松开了后颈的手,站在她两步开外。
第一眼,就是他嫌弃厌恶的那百年都不会变的眼神。
夏末忙低下头,眼睛好像飘进了水泥灰,疼的她不住流泪。
“我,我会尽快还钱的。”她除了这个,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
宁之远额角抽抽,钉在那里不肯说话,最后傲慢的哼一声,开车走了。
他用过的手帕,被扔在路边。夏末等再也望不见车尾后,把那条手帕捡起来藏在口袋里。
身子忽然有了力量,她不顾那些嘲讽,把地上的水泥铲回去重新装袋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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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装车是夏末的正式工作,那么偶尔晚上的清灰,就是兼职赚外快了。夏末的雇主大多是女职工,没什么力气,与其自己累死累活不如花点小钱找人来做。夏末人老实话不多也不抬价不贪小便宜,原本大家都是爱光顾她生意的,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夏末声名狼藉,女职工们爱惜羽毛,不愿意再雇她干活,这就让夏末的情况更加窘迫。
她只能在白天多多装货,中午也回不来给儿子做饭,自己揣半个馒头,给小乐留半个,一干就是一整天,常常是晚上累的动都不能动,身上一块块被水泥灼的红斑。
小乐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察觉到妈妈最近不怎么爱说话,也就紧紧闭上小嘴巴,不吵不闹。
只是,他会在睡觉时,把小手小脚紧紧挨着妈妈。
天气已经很冷了,孩子常常是睡到半夜都还手脚冰凉,夏末抱着他的小手小脚捂在怀里,心里着急。
当时家里被砸的稀烂,什么都要买新的,王奶奶留下的钱已经用去了大半,她实在狠不下心再买取暖器,只能在屋子里放一个煤炉来取暖。
小乐很喜欢蹲在煤炉旁边暖手,然后把暖呼呼的小手捂在妈妈的脸上。
夏末很小心很小心,前半夜用煤炉把睡觉的屋子捂暖,后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把煤炉拎出去。
可,还是出事了。
小小的房间密不透风,过多的一氧化碳让她一睡不起,当晚若不是小乐睡前喝了太多的水半夜闹着起来尿尿,那么他们母子俩将会在睡梦中死去,等第二天被人发现后,直接拖去火葬场烧了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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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醒来后趴在床边把前夜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浑身无力、脑袋发晕,小乐吓坏了,呜呜流着眼泪,才哭几下就没了力气,只能牢牢抓紧妈妈的手,一步不动。
夏末扶着墙摸到门边,把全身重心都压在门上,那扇破旧木门顿时敞开,新鲜而寒冷的空气扑鼻而来,她狠狠的呼吸,把肺中浊气吐出,一时还是无力。
小乐光脚跟在妈妈身后,学着妈妈的样子起伏小胸脯深呼吸,万幸的是,孩子没什么事。
夏末坐在地上指着山下说:“小乐,去叫王奶奶来,快去!”
不到万不得已,夏末是不会去打扰别人的。
“哦!”小乐带着哭腔往外跑。
他光*裸的小脚丫踩在冬日深夜冻人的土地上,却跑出了满身汗,因为他怕妈妈会死掉,妈妈死掉就没人爱他了。
下山的土坡对于小小的他来说,是那么的艰难漫长,长到他几乎绝望,长到他边跑边哭,一个不留神从坡上滚下来,滚脏了他最心爱的小熊睡衣。
小乐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慌乱的去敲王奶奶家的豆腐坊。
他忘记了,王奶奶并不住在这里。
他见没人来开门,绝望的嚎啕大哭,喊着:“开门啊,快开门,救救我妈妈!”
这时不远处突然亮起两束光,身后有窸窣脚步声靠近,一个高大黑影笼罩弱小的孩子,男人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异常清冷的光,他单手把孩子从地上拎起来,对上孩子脏兮兮的脸,感受这具软乎乎的身体拼了命往他怀里挤,近乎崩溃的嘶吼着:“叔叔,我妈妈要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