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笔作画,她自是红袖添香,伴君左右。
岁月如斯静好。
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那该多好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香炉里的檀香已经燃尽,最后一抹白雾渐渐消散在空中,傅九容手中的笔终于停住。
听到动静,央纯然轻声问道:“可是画好了?王爷。”
傅九容摇摇头,忘了央纯然根本看不见。
渡步至桌前,傅九容凝眸看着纸上已经完成的雨打荷叶图,总觉得哪里少了什么。
“呀!外面下雨了。”忽然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央纯然忍不住低呼一声。
抬头望向窗外,夜幕已经低垂,迷蒙的雨丝笼罩在大地间,世间万物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分外美丽。
傅九容忽然心中一动。
垂眸瞧着手中的笔,他在盛满清水的碗里来回扫了扫,就着毛笔上还未滴落的水滴,手腕微微用力一甩,一滴滴小水珠便如雨点般落在了画纸上……
“既是雨打荷花图,就得有雨点的陪衬才是。”
勾唇笑笑,傅九容这才将毛笔搁回笔架上。
纸上,开得正艳的荷花和接天荷叶相得益彰,叶子上滚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栩栩如生。
简单收了收桌上的东西,傅九容这才想起央纯然从下午起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幽深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晶莹的瞳眸外像是隔绝着一层朦胧的白雾,黯淡无光。
他心下一沉。
伸出手抚上央纯然的眼睛,傅九容问:“纯然,你一直以来都看不到任何东西,是否……会觉得不甘心?”
央纯然怔然重复着他的话:“不甘心?”
“不管是白天黑夜,看到的永远只有黑暗,不觉得很可怕么。”傅九容道。
央纯然莞尔一笑:“或许以前我也曾这样想,只不过,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了那是什么滋味了。”
抚着她眼睛的手在空中滞留了一瞬,最后极其缓慢地收了回去。
半晌,傅九容轻笑一声:“如若是我的眼睛看不见,我大概……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你这般豁达。”
央纯然又是一怔。
无论傅九容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央纯然很清楚,他绝不是会同情心泛滥的烂好人。
还记得在大漠里第一次遇到傅九容时,周遭的行人纷纷畏惧后退,给傅九容和他的军队让路,她被一个好心的大婶拉着退到人群后,听着马蹄和脚步声在自己耳边越来越近……
因为人群太过拥挤,央纯然又看不见,她在混乱中被人挤到了最前面,一个踉跄狼狈摔在了大道中央,耳畔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只能无助地跌倒在地上。
“天啊,那姑娘是不要命了吗!”人群中有人惊声喊道。
所有人都看着那白衣男子的马蹄下,一身红衣的女子满脸慌乱,眼看马蹄就要踩在她身上……
嘶--
千钧一发之际,傅九容扯紧缰绳强硬让马调转了方向,也避免了央纯然丧命在马蹄下。
皱眉看着狼狈地摔在地上的女子,那张清绝的脸上满是慌乱,傅九容跃下马背,伸手扶起她。
“你没事吧?”黑暗之中,那突如其来的声音听在央纯然耳中,宛如天籁之声。
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央纯然只记得,本来傅九容正准备将她扶到人群外去,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她的眼睛,他突然问:“你看不见?”
央纯然怔然点点头。
扶着她手臂的手突然僵了僵,央纯然还来不及细细辨别清楚,就听到他再度出声,问:“你的家人呢?”
好久好久没有听到那两个字了,央纯然不禁呆了呆。
“她是个没有来历的孤女,天生眼盲,看不见任何东西。”人群中一位男子好心替她解释。
傅九容凝眸瞧着她,忽地开口:“既然如此,你可愿跟着我?”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了呆。
一直在傅九容身边的小缎更是用见鬼一般的眼神看着傅九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会对一个盲女如此注目。
难道仅仅因为她身世可怜?
无怪乎其他人都觉得奇怪了,当时的央纯然,因为在大漠流浪太久,眼睛又看不到,整日与一些流民生活在一起,脸上又脏又黑,瘦得不像话,这模样不管是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傅九容毫不在乎其他人复杂的眼光,他看着她,温声道:“我会带你回府,让你不必再颠沛流离,也不必担心饥寒温饱……”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但她统统都忘记了,只记得,那一刹那,突然涌上胸口的复杂情绪几乎要让她当场哭出来,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她说:“好……”
当时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她就此选择相信他,义无反顾跟着他走。
哪怕……她从未认识过这个男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又有着什么样的身份?
她只知道,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肯带她走。
“王爷,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眼睛呢?”飘忽的神思渐渐收回,央纯然问出一直存在心底的疑问。
傅九容低低笑了声,含糊地说:“你就当我是对医术很感兴趣好了。”
明白他不想回答,央纯然也就没有再追问。
“晚饭就不要等我了,我还要进宫与皇上商议事情。”将桌上那副墨迹已经干了的画卷收好,傅九容嘱咐道。
“好的。”央纯然乖顺地回答。
“小姐,王爷待你真是百般的好。”傅九容将书桌收拾好后便带着小缎进宫了,婢女明珠搀扶着央纯然回房间。
听到明珠的话,央纯然脚步一滞。
的确,傅九容自从带她回到王府以后,就一直如家人一般厚待她,给她锦衣玉食,她想要什么他都会给,甚至煞费苦心觅尽名医为她医治眼睛……她从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如他一样,待她这样的好。
说对傅九容没有倾慕之心那是不可能的。他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出现,为她取名纯然,又百般千般对她好,即便是石头也会动心吧。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儿家。
可,也仅仅是这样。
她很明白,傅九容对她是极好的,那些好……
却是无关风月的。
家人,爱人,只一字之差,意义却截然不同。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要当他的家人……”苦笑一声,央纯然怅然一叹。
“咦?小姐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明珠并没有听清楚。
央纯然却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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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华宫。
傅九容在暖阁里找到姜离时,她正裹着厚厚的被褥窝在软榻上翻阅奏折,桌上的三角金漆香炉里檀香冉冉,不时有一丝寒风自未掩紧的窗棂窜进来,殿中的鹅黄、色轻纱在空中飞扬着,透着几分旖旎。
傅九容无奈地笑笑,缓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手里的折子取走。
“你干嘛?”姜离幽怨地瞪他一眼。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看折子。”傅九容在她身边坐下,长臂一伸,便就着被褥将她揽入怀中。
“最近堆积太多事情,再不处理太傅又要念叨了。”一想到太傅何晟铭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姜离就觉得背后一阵恶寒,甩甩头,姜离在傅九容怀中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
傅九容颇为意外地扬了扬眉:“哦?看不出来皇上倒是越发勤快。”
这口气让惹来姜离不满的一瞥,轻声哼道:“朕向来勤政!”
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语气让傅九容失笑,下颌搁在她的肩上,墨眸中透着宠溺与温柔,淡淡地笑道:“是是,吾皇万岁。”
“说真的,你当初放卿不离回去时,逼着他们的丞相签了什么条约?”忽然想起这件事,傅九容好奇问道。
“朕只不过让他答应,此后大宛国年年要向我朝进贡罢了。”想到当时那大宛国丞相难看的脸,姜离就觉得好笑。
“你就不担心将卿不离放回去,以后会养虎为患?”
“他没有某人这么无耻。”姜离一手挡开他凑得太近的脸,继续看折子。
“臣发誓,臣一心效忠皇上,绝无二心。”傅九容再度靠了过去。
姜离挣脱不开,最后干脆放弃,任由他抱着自己,嗔怒地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敷衍朕……”
姜离还来不及说完,傅九容忽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未说完的话。
“难得如此良夜,浪费了就可惜了。”
低沉悦耳的声音掠过耳际,姜离偏头望着他好看的侧脸,在烛光下显得如画一般,她挑眉,语气带着调笑:“佞臣,你想色、诱朕?”
“那皇上……可有被诱、惑到?”傅九容勾了勾唇,眸子里漾出层层涟漪。
“朕可不是柳下惠。”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难得放松,姜离也就放纵自己沉沦在他的怀抱中。
嘴里溢出一声轻不可微的叹息,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对于姜离少有的主动,他低声笑了笑,一手拨开她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衣襟,一手揽住她纤细的腰,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倒在软榻上……
“呵呵……正好,臣也不是柳下惠。”
殿外,雪下得越来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每章差不多都是两章的字数,所以不要怪我更新慢哦~写出来都来不及修,要是看到错误,大家记得帮忙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