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微服前来,瑜有失远迎,还请主公恕罪。”
平稳而谦恭。
赵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看上去不是什么野心勃勃又心胸狭隘的人物呢。
周瑜脸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滚落,身子还在止不住地发抖,这无一不表明,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可就是这样,他表情依旧淡漠,声音依旧沉稳,纵是低眉顺目,骨子里的傲气没能减少一分。
虽病矣,岩岩兮若孤松之独立。
赵云突然觉得之前的所思所想都如亵渎一般。
这就是……周郎么?
“无妨,是孤来的突然了。”
“谢主公。”
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周瑜明显还在忍疼,赵云也不想打扰他,她觉得无话可说--孙权话都说绝了,事也做绝了,如今还能说什么?至于关心和同情,赵云觉得周瑜,他并不需要。
这种沉默其实是孙权和周瑜相处的常态了,这几年来,周瑜每每遇到和孙权意见不合的时候,都会这样一言不发,甚至垂头应下--他们之间的信任越来越淡薄,周瑜一退再退,是真的无言以对,还是尽力想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就这样过了许久,周瑜咳嗽无数次,剧烈喘息无数回,赵云意思意思想要帮忙,都被周瑜婉拒了。
也许是今日的吴侯太过不同,终于,还是周瑜打破了沉默:“主公,您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孤就是来看看你。”
“谢主公,瑜不胜感激。”
还是干巴巴的对话。
“你的伤……”
“谢主公垂问,无碍了。”
“那就好。”周瑜明明是在说谎,他的脸都烧红了。
“主公……”
“嗯?”为什么声音一下子弱了下来?
赵云没再说下去,因为眼前的周瑜明显有些神智不清了,赵云只知道他一把抓住了自己宽大的衣袖,并且无意识地用力死死攥住。顺着看了过去,周瑜的眼神渐渐涣散开来,嘴里还在不停喃喃着什么……
赵云细细倾听,那分明是--
荆州,荆州!
赵云默然了,都疼成这样了还是对荆州念念不忘,怪不得最后死在讨荆州的路上呢,这得是多大的执念?明明知道孙权讨厌他总是提起荆州,却还是锲而不舍,他这是为了荆州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么?
都病糊涂了。
屋子里的血腥之气渐渐浓重,赵云唤来医官为周瑜诊治,幸好大都督府的医官一直在待命之中,否则赵云只好撸袖子自己上了。
吴侯突然会了医术,周瑜想必会很奇怪吧。
医官小心翼翼解开层层裹着的布条,揭开最里面染满血迹的棉布,赵云清清楚楚看到了那个伤口。
果然,那毒确实厉害,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伤口周围还是一片红肿,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红肿处已经化脓,这还是因为换药勤快才没有全部溃烂,随着医官的动作,鲜血一点点渗了出来,颜色发暗,这是……
赵云突然有些不忍了。
想必是很疼的吧,医官小心翼翼地擦拭到了伤处,周瑜猛地一震,还是没有叫出声来,看看他紧咬的牙关,赵云更无奈了,这人意志坚定得让她心生佩服,神志不清的时候也这么能忍,不会是……忍习惯了吧。
身上突然有了重量,赵云低头看去,就见周瑜又收紧了抓住自己衣袖的手,那手很是修长白皙,只是此刻指节泛白,手背发青,小指还一抽一抽的。
赵云突然有些心烦意乱,她赶紧平复心情。
嗯,这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这是……来自孙权的感情?
果然,孙权他……也不是全然绝情的吧。
也许是太疼了,周瑜渐渐清醒过来,他看到自己竟然抓着吴侯的衣袖!
周瑜怔忪了一刻,又触电般猛地放开。
赵云无所谓,就随他去了。
呵,她分明看到了周瑜眼中的震惊。
确实是该震惊,周瑜不傻,他也知道吴侯对自己的忌惮,他没准还想着,要是他就这么死掉,吴侯一定会大大地松一口气吧。
赵云不理他,自顾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在周瑜不解的眼神中递给了他。
………………
“主公,这……”
赵云意味深长:“见血封喉哦,让你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