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英雄广场的炮兵阵地自动分开两边,让出一尊四马并行的金色銮驾。它在烈日下反射夺目毫光,远在塔楼上的守军都能认出,这是皇帝座驾。
然后,休息得精神饱满的艾莲娜从珍珠帘子里低头出来。她昂头屹立在銮驾之上,雪白的工雕长裙拖曳在足后,宛如一枚美奂绝伦的喇叭花。那昂然气度,那绝世姿容,就算在视野里模糊成棋子形状,也毫无争议地证明了她的崇高身份——前任神罗皇帝,哈布斯堡宗室唯一的国王。
维克斯傻眼了,他意识到大事不妙,开始悄无声息地往外退,趁着尖叫和混乱,悄悄逃离指挥所。
布雷施劳德无法相信这事实。他怒发冲冠地扑到城垛上,探出身子极目远眺,仔细看清了艾莲娜女皇的倩影——这一刹那,一种被奴隶背叛的愤怒油然而生。
他凭借聪明才智,彻底绑架了帝国金融,把美丽年幼的少女皇帝玩弄在鼓掌之中。她曾经对他言听计从,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曾经那么依赖他,离开了他施舍的贷款,她连一天都无法生存——在布雷施劳德眼里,她曾是那么乖巧的奴隶。尊卑顺位,像聚赌的轮盘一样飞快转换,而这超然优越的殊荣都是老银行家努力挣来的。
可是,一眨眼,风水轮流转,尊卑又逆转。
权力像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艾莲娜曾经在四面楚歌中困守,如今已经突围而去。布雷施劳德好不容易入主权力核心,却轮到他来苦守绝望的孤城。
“重复一遍……禁止发动内战……所有人放下武器出城投降……”女皇的劝降诏令嗡嗡地撞击布雷施劳德的耳膜。他赢了整局游戏,却输了身家性命;在他苟延残喘的时候,又是这个狡诈的女孩走来补上最后一刀。
他忽然想到,也许是他一厢情愿地把女皇想象成手足无措的女孩,她实际上并没那么单纯无知。也许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这女人的圈套——骗光两亿马克贷款,然后翻脸不认人的圈套。
“这一手玩的真漂亮啊,老子倾家荡产地下注,艾莲娜却轻松地借花献佛,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好处都给了腓特烈,让我背个千古骂名。”他一想就心凉如铁,紧接着不甘狂怒,义愤得心头像有铁水流淌。
不论银行家、军阀、领主、皇帝多么狡猾强大,他们都有一个肤浅弱点,一个肤浅到致命的弱点:他们都是男人。
老银行家意识到他输给了小白脸。他输给了古往今来最浅薄的症结:小看了女人。
在远处,若无其事的艾莲娜还在义正辞严地重复着神圣的台词:“禁止内战……为了和平……我将宽恕你们,只惩罚首犯元凶……”
老银行家气得乱发飞舞,咬着牙关乱战,睁圆眼睛瞪着远处的飘飘白裙,突然倾身探出城垛,半个身子悬在高空狂风里,声嘶力竭地喊:“艾莲娜你这个臭婊……”
突然,一支制式刺刀狠狠穿过他的背心,直入左肺,从左肋穿出,挑穿考究的长袍,刀尖突兀地从老人家的左胸长出来,像闪亮的钢笋。老狐狸低头一看,刀尖蒙着淡淡的红色,干净又漂亮,只是肺里头又凉又堵,有一种会呼吸的痛。
他认识这种刺刀,这是从西里沙走私来的M1730制式刺刀,他亲手把这批致命武器分发给国民警卫队,第一个喂刀的居然是他自己。
“噗”的一声,刺刀缩进胸口,鲜血这才喷出来,淅沥沥洒进狂风里,散成血珠,像无数樱桃飞坠城墙,剧痛让老银行家眯起眼睛,凝视那些血珠。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第二刀又冰凉地进入背脊,粗暴地嵌入肌肉,笔直捅进热腾腾的肝脏,然后仓促拔出,“噗嗤”“噗嗤”连捅了十几下,不知道哪来这么大仇。
老人家眯着的眼睛开始睁圆,他茫然张大嘴巴,嘴角淌下破碎内脏翻涌上来的血沫,苍白的乱发在狂风里荡漾。他没来的及回头看凶手是谁,他的双臂还在半空徒劳挥舞,他就被人强行抱起双腿,掀下城楼。